今天是六月十七,天气很不错,薛三爷像平常一样起得很早,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亲自把位于杭州西湖北岭路的薛公馆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薛公馆洒扫得比平日里更干净、更清爽。连院子里的那两株桂花树都透着一种精神劲儿,在天刚蒙蒙亮时,南凯风就用清水把整个树冠从头到脚都冲洗过了,树顶太高,南凯风还专门架了梯子爬上去。树干则专门用湿布好好地擦洗了两遍。
用过午饭之后,薛三爷回房换上了那件十分熨帖的灰紫府绸长袍,端端正正地系好每一粒扣子,静静地等着。午后的阳光晒着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树叶上一丝灰尘也没有,只觉得叶儿绿得发亮、闪眼,绿绿的油珠子像要滴下来一般。
今天可是薛三爷的重要日子,他在等一位尊贵的客人,上海滩来的大人物——盛葆霖,无人不知的盛先生。可是,这事情分寸特别重要,薛三爷明白:自己既不能小家子气失了体面,又不能张扬、浮夸,而没了礼数。
原来,六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一那天,薛三爷的弟子在西湖苏堤的那株倒垂在湖面的大柳树边,绑了两个穿戴考究、一身洋派的富家男女。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打算索一万银元的赎金,就放人了事,只为求财而已。可是,把人绑来一问,男的是上海法租界公董局华人董事——谢绍棠的公子,这次特地带着新婚娇妻来杭州游玩。别说一万银元,就是再翻上两倍,谢家也出得起,但,谢家不能失了这面子。
谢绍棠当即找了沪上闻人盛先生。盛先生是苏州人,混迹上海滩多年,既是青云帮“启”字辈的老爷子,拥有众多门徒,又是公共租界的大红人,在上海滩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盛先生遂当面应承下来。
六月十五清早,薛公馆就接到了盛葆霖的帖子,六月十七日下午盛葆霖要来杭州,到薛家来领人。接贴后,薛三爷即刻把大管家薛福祥叫到书房,想问问他的意见,薛福祥眉头略蹙,稍停半刻说道:
“老爷,此事颇微妙,您看是不是把小风叫来一起议议?”
“小风跟你历练有一年多了吧,我知道你器重他,但这样的事情,他会不会太年轻了?”薛三爷说。
“老爷,别看您是看着小风长大的,可这约莫一年里,我跟小风整日相处,怕是比您更知道些,虽说他年轻,可是个人物呐,大大小小好多事情,我都是跟他商量着办的。”薛福祥回答道。
“那行,你叫上小风吧,那再告诉沛生和七儿一声,让他们都好好琢磨琢磨,今日晚间一起过来。”薛三爷说。
南凯风,父亲南怀德是薛三爷多年拜把的好兄弟,两人有着一段换命的情分。南怀德和南凯风的母亲魏云霞琴瑟和谐、恩爱有加,膝下只有这个独子,疼爱异常。父母依循着诗经里“凯风自南,吹彼棘心。”给他起了南凯风这个名字,凯风的长相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特别是他对着你笑的时候,恰似沐浴着一阵从南面缓缓吹来的暖风,舒适熨帖。只是近两年经历了双亲的先后离世,大家就很难看到他笑了,却多出一份从前没有的落寞和深沉,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心疼,特别是薛三爷和薛三爷的女儿薛美秋更甚。
沛生——王沛生,七儿——徐七瑞,两人都是薛三爷最得意的弟子。十一那天正是王沛生接到报信,觉得是一宗好买卖,然后带着人绑了谢家公子夫妇。
太阳刚刚落下孤山的西边,五人齐聚薛三爷的书房,薛三爷坐在书桌后面,一面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那个温润的玉扳指,一边看着四人、未露一点声色。
薛福祥像往常一样站在书桌的一侧,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南凯风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衫,依例站在薛福祥身边。一身黑色短装的王沛生和徐七瑞一脸着急,但谁都不敢说话,这种沉寂中隐隐蔓延着一种不安。
“你们都坐吧。”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