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有人重回洛水城中。
临近东市商埠,在一条七尺巷旁,大概相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有一家生意冷清的打铁铺子。铺子没人照料,门前炉火早早熄了,一盏两人高碗口粗细的杆上,写着“阮氏铸器”的商旗随风招展,笔法遒劲端庄大气,但作为一家铺子的门面,这旗帜实在残破不堪,生意能好也是怪事。
未时刚过,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穿过市街,来到了此处。
少年在门前站了片刻,见也没人出来招呼,想了想,就走上前熟门熟路地推开店门,打开之后,发现门后头尚还有一道窄门,门梁上悬下一层笨重厚实的棉布帘子。少年耳力不俗,听见一阵不疾不徐、极有韵律的打铁声隐约传来,原来竟是这铺子内有乾坤,连着两道门与布帘掩住了里面的所有声响。
少年径直走过窄门,无数飞射四溅的火星子顿时扑面而来,少年反应极快,随手一拂,将这一旦落在身上注定会灼伤皮肉的铁屑拦在了外面,目光所及,一间铸器屋子,却仿佛置身在另一片极为炽热的世界中。
打铁向来讲究高温猛火,眼下俨然已经入冬,冷得够呛,可少年刚刚踏进这屋里,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后背上竟浸上了一层湿黏汗水。
屋内巨大的高温炭炉前,站蹲着一老一少两个光着上身的人,似乎根本不惧那火星子。
手握大锤反复抡起夯下的是个满面通红的汉子,臂膀上布满了坚硬如铁的腱子肉,瞧着便膂力惊人。持铁钳与百炼锤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满头白发,额前皱纹上深一层浅一层地落满了灰尘。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不速之客,老人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问道:“客人是要打些农具还是牲畜蹄铁?”
言语平淡,无甚波澜,显然平日里接惯了这些活。
老人说话间也不曾停下手上活计,用铁钳夹住那块被反复敲打了半个时辰的铁胚,放在冷水里一浸,伴随着刺啦啦的声响,无数蒸汽汩汩冒出,整个屋内的视线,也随之模糊了许多。
淬火之后,铁胚终于显出了该有的模样,见到原型后,少年微微蹙眉,但很快恢复如常,轻声道:“铸剑山庄出来的人,制器不作刀剑,难道整日里都是打这些物事?”
“客人说笑了,老夫一家要过活,既然都是生意,做什么不是做。”老人随口答道,但紧接着面色突然一变,眸光中掠过一抹不该有的锐利锋芒,“客人怎知我是铸剑山庄之人?”
少年没有直接回应,随意找了个位置蹲下,轻声道:“阮伯可还记得,六年前开始曾有人每月送来百两银子,一直持续到今日,委托你铸造一件兵器?”
阮姓老人名作阮籍,正是出身铸剑山庄。
老人面色凝重,丢掉手中的铁钳与百炼锤,沉声道:“阿大,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站在一旁的汉子连忙应了一声,大踏步跨出去,临出门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少年,只是斗笠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待汉子出去后,阮籍才走近少年面前蹲下,声音微不可查地出现一丝颤抖,轻声道:“老夫当然记得,那人是我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六年前老夫被庄主逐出铸剑山庄,少庄主不嫌老夫粗鄙,将山庄内最为贵重的铸剑图谱交给了我,并且将一块百余斤重的陨铁一并交付,委托老夫打造出一把符刀。”
“如今,刀已铸成,但是……”阮籍说到这里,面露悲戚之色,不知为何,看向少年的目光中,隐约竟有一丝希冀与祈求,喃喃道:“但是庄子里传出消息,少庄主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死了啊?”
“不,他没死。”
少年摘下头顶斗笠,微微一笑,轻声道:“他虽然身入必死之地,但终归还是活下来了。”
阮籍终于看清了少年模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