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曾经是个手艺人。
他的人生本可以有多种版本。
泥工的老皮,瓦刀使得老到,不用白线,用一双肉眼,砌出山墙,那叫笔直,堪称一绝。
泥铲下去,铲上来的泥浆,不多一滴,不少一分,正和着一块砖的需要。
这个准头,就连有十几年的经验的大工也未必做得到。
酿酒工的老皮,曾经在酒厂车间手工班酿酒。
“世上三般苦,打铁酿酒磨豆腐”,装甑是酿造中最苦的一道工序。
要一锹一锹地要完成,用上鼻、腿、手、腰等,每天重复上千次,一天的铲重达数吨。
老皮一次握我的手,我惊得差点掉下巴。
触摸的似乎不是肉,而是一块石头,坚硬、粗粝。
数年后的一天,道中老大青皮从地窖拖出一个5l装的塑料壶。
壶内白色的液体,清晰可见。
这壶酒,在地窖里,被遗忘近十年,是酿酒工老皮亲手酿制。
那晚,我和青皮喝的狂放。
青皮喝一口,呼一声好酒!
连称没有之一,只有最好!
在酒局中厮杀无数回,少有喝醉,但这回青皮却醉倒了。
口中不住地说:
“咱家的老皮没有再酿酒,可惜!可惜”
大厨老皮厨艺有些名气,但凡有红白事,都请他掌勺。
院子里,几口大锅摆开,灶中旺火熊熊。
老皮手持长勺,麻利地在锅里搅拌翻炒。
嗓门洪亮,吆喝指派几个帮工打杂。
这是我见过的老皮,神色最为从容和生动的时刻。
宴席归来,老皮满面红光,东倒西歪地被人搀扶着,怀里还抱着东家的酬劳,或是吃的或是生活用品。
老皮倒在床上,一天半日的就睡过去。
后来,老皮既没有成为泥瓦工,也没有做酿酒工,大厨也只是偶尔充当一回。
酒厂倒闭,老皮回家。
闻其大名,外地几家酒厂派人请他出山,老皮都推辞不就。
自此,酿酒工老皮不再酿酒。
大包干后,老皮选择做了农民。
农民老皮是个不太合格的农民。
他种的庄稼,少有大丰收。
他本灵巧的手,却不善于侍弄土地上的绿叶植物。
这让他好是恼火。
不过,农民的生活,让他终结了漂泊的日子。
生活开始稳定,也不再为日三餐忧心。
在种地之前,他还养过牛羊和马鹿。
最多的时候,羊圈里有上百头羊,这是他借钱买来的。
直到今天,我脑海还浮现着一头公羊的影子。
这头公羊一身漆黑,在天阳底下油亮油亮的,闪着光泽。
它体格雄健,头顶一对犄角盘了多达4圈,粗壮有力。
这家伙威风凛凛,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二杆子劲头。
见人拧着脖子,就低着头,腾腾地冲杀过来。
气焰嚣张,架势凶狠,令人胆寒。
经常有小孩被追逐,被吓得屁股尿流。
它有时连主子都不放过,老皮腰间也没顶过几回。
真他娘的混球一个,养个白眼羊。
就连狗都不放在眼里,经常被追着满院地跑。
老皮巴望这些羊能带来财运,可最终打了水漂,被老马家给坑了一回。
那时马二狼还是个放羊倌,每年青黄不接时,养殖户把牛羊交给他,他带着羊群转场放牧。
那年春季,老皮将这近百头羊交给马二狼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