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空调在温度达到临界后启动,把病房的温度恒定在二十五度半。清澈的月光温柔地穿过轻而薄的窗帘,照着被数台仪器环绕的病床。
阿新软踏踏地陷在被子中,十几条电线和透明的管子从仪器连到他的身体上,监控着体温,呼吸,心跳,血压,血氧……屏幕上发着淡淡的光芒。机器都被静了音,屏幕上的曲线随着他缓慢的心跳产生微弱的波动——侧面证明着这个苍白瘦弱的人还没有无声无息地步入死亡的世界——虽然已经不远了。
新来的护工打着哈欠,他必须每隔两个小时帮病人翻身。病人家属特意反复嘱咐过他,不要开灯,不要出声,翻身动作要轻柔,不要吵醒病人。
这家虽给的钱不少,但要求太多,而且要照顾的病人十分骇人。借着月光,护工打量着阿新,不禁打了个寒噤。这真不像是个活人。
薄薄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瘦得像骷髅一样,胸口插着食管,呼吸管,躯壳全靠这些现代化仪器维生。这样还能算人吗?活着只剩下受罪,再无任何未来可言。
护工心想,活成这样还不如死了干净,也给家里省下一大笔钱呐,哪怕捐给社会福利也好啊。他月薪要是能有这病人在医院开销的一半,他一年就能还完房贷了。
护工隔着被子,把床上的人往左侧翻过去。病人全身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公斤,他一只手就能帮病人翻身。他把防止褥疮的垫子一个个给病人垫起来,心道这工作也不算太辛苦,不知为啥这病人的家属三个月内连着解雇了八个护工。他这样想着,低头去拿脚垫的时候,被一根管子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好容易才站稳。
床上的病人随着那根管子的拉动,身子一歪,朝床下滚去。护工吓得魂飞魄散,忙把病人推回去,却没注意到,病人的气管套管因为这粗暴的动作被压住了一半,套管中的水滴渐渐在压住的地方淤住,呼吸监控上的数值慢慢降低。
护工垫好脚垫,正要出去,忽然就听到病床边的仪器炸起一阵刺耳的报警声。他心脏跟着一缩,但他的第一念头不是检查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想到万一他任期内这怪物一般的病人挂了,雇主会不会迁怒于他。他可是听说病人家属在黑白两道都有人脉,说不定会把他……
他手忙脚乱地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叫值班护士,而后在那个一直报警的机器上连按了好几下,搞不清楚为什么报警,他索性长按开关键,把那个报警的机器给关了。
他长呼一口气,在床边坐下,等护士来。
阿新从梦中惊醒,仿佛胸口压了十万斤的重担,无法吸进一丝空气。他勾了勾手指,滴答一声,屋里灯亮了。他手上套着构造精巧而复杂的微型电脑,依靠指尖微弱的动作就能控制整间屋子。他又勾了几下手指,呼吸机却全无反应,不知道哪个傻逼居然tnnd把电源给关了。
夜班护士急匆匆赶来,一看那黑屏了的呼吸机就知道大事不妙,忙把机器重启,但屏幕上还是全线飘红,警报不断。
“你做什么了?你这是搞什么?”尖嗓子的护士大骂护工,把阿新的被子掀开一看,发现气管套管被压住了,
忙把那管子捋直,让淤积的液体流回机器中。
护工垂着头,道:“我,我才来两天,我哪知道这些机器哪个能动,哪个不能动啊。”
“哪个都不能动!你有没有脑子啊!差点成事故!”护士又检查了一圈,确定病人恢复了呼吸,没有其他的问题。她眼睛转了转,这事如果闹起来,她也要跟着担责任。
阿新眼睛半睁,眼球缓慢而艰难地转动,扫了一圈,手指又努力勾了勾,电脑的通话系统启动,病床边的小音响里念出一串号码。
他带不了耳机,播电话只能用免提模式。
护士一听这免提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