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吃力地提着大皮箱,跌跌撞撞地跟在霍毅身后,走到一半,霍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将皮箱一把拎起,一言不发地又往前走。
来到了客舍,霍毅在柜台前向小二询问要间雅静的房间,想不到客舍全都满了。
“这位大爷——您没听说吗?联军攻到北京城了,现在四处都是散兵和拳匪,老百姓全都逃来河间府,来不及进城的,就住进咱们这间小客舍了,所以啊——咱们连自己的房间都得让出来了呢!”客舍的掌柜说道。
“这里安全吗?”霍毅问。
“挺安全的!要不是有镶黄旗的徐都统在这里驻扎军队、保卫百姓,恐怕连我也要卷铺盖逃了。”
霍毅正在沉思,掌柜又接口问道:“你们是……”他狐疑地看着霍毅身后的悦悦,觉得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似乎和这位气度不凡的少爷颇不相称。
“夫妻。”霍毅回头看了看衣着褴褛的悦悦,勉强地说,心想,看来这扮夫妻的第一步,得先从悦悦的外表打扮起。
“是是是……小的明白,只是真的没有房间了。”掌柜说得诚恳,想来委实不假。
“掌柜的,不如你先替我们弄些吃的,我们待会儿再做打算。”霍毅说道。
“行行行,您请先上坐。”
霍毅和悦悦来到了饭厅,还没坐下,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叫唤。
“霍毅!霍毅!”
“钰铨!”霍毅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挥手向他们走来,霍毅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霍毅,可让我等到你了,我在城里的茶庄等了你一整天,就知道你来不及进城了。”苏钰铨是霍毅的同窗好友,他的个头不高,微胖,笑容可掬,两道浓眉撞在一起,说话时挑得老高,更添三分稚气、三分傻气。
“是啊——我途中有事耽搁了。”霍毅道。
“没有关系,霍毅,河间府是我的地盘,我早已经替你定好一间房了,今晚休息一下,明儿一早咱们就一同进城。”苏钰铨朗声说道。
“就只有一间?”霍毅开始担心了。
“没错!你和我同住一间,就像从前在英国一样,你知道……咱们好久没有促膝长谈了。这一次啊——我要你好好从实招来,有段日子没见了,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霍毅为难地看了看悦悦,苏钰铨会意了过来,急忙又说:“她啊——这小丫头让她去挤一挤下人的通铺好了。你这浑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少爷性子,连出个远门,都还要带个小丫头在身边伺候,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时兴这个,难不成她是你的——”钰铨笑道,玩笑地一拳击在霍毅的左臂上。
“她是拙荆。”霍毅正色说道。
“你别开玩笑了!这个丑丫头?”钰铨甩了甩手笑笑,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真的是我妻子。”霍毅不疾不徐、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钰铨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把霍毅身边这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瞧了个清楚。
悦悦先前被人绑在肮脏的麻袋里,又经过长途跋涉,现在看起来真像个逃难的小乞儿似的。看她两根长长的发辫,松乱地垂在瘦弱的双肩上,额前的发丝像是乱草堆似的盖住眼眉,脸颊黑黑脏脏的,像是三天没洗澡了,破旧的衣服让人看了心情恶劣;尤其还有那恶狠狠的神色更让钰铨全身打了个哆嗉,不敢再多瞧一眼。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钰铨的脑子里像有个破旧的留声机,不停地在他的耳朵边来回运转,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叫林悦悦,是我在英国认识的,我们结婚有半年了。”霍毅眼神坚定地看着钰铨,让人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可是听来又是多么令人无法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