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镜里映出一张据傲小脸,小脸的主人静静坐着,听着婢女唠叨。香荷一边收抬着床被,一边说话。
「那日我们被拉上台,我握着春秀姊姊哭哭啼啼,从前听总管大人说,很多富贵人家待下人是极苛薄的,打的打、骂的骂,做错事还用铁烙,弄死人了,草席一卷丢进乱葬岗便可,这种事儿,官府是不管的。」
这种八卦项暖儿也听过,哪家哪门的千金平日婉顺温和,可关起门,打奴婢比打狗凶。
「我站到台上,看着下面万头攒动,耳朵听着乡亲们的对话,都傻了。他们说老爷草菅人命,不奉朝廷的命令给百姓胡乱加税,税金全收进了口袋里,还强征良田、逼死贫穷百姓,他们说,老爷少爷上梁不正下梁歪,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我本想唾他们一口,可他们越说越气,到后来、到后来……」
香荷语调越来越轻,到最后噤了声。
项暖儿不信。爹爹对家人极好,这样厚道的人哪会贪,更何况草菅人命根本胡扯!
「说下去。」
「我半句都不信呐,可百姓言之凿凿,把老爷说成大坏蛋,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是时辰末到。咱爹气不过,对着台下百姓吼叫,说老爷是大大的好人,可话才说完,一颗大石头就砸上咱爹的头。
「有人跳上台,指着咱爹怒吼道:『粗鄙下人,你懂什么!你在大屋里吃穿用度,全是我们这些人被剥下几层皮换来的」他一说,台下众人纷纷附和,然后泥团、石头、菜梗及鸡蛋全招呼到咱爹身上。
「紧接着,又有人跳上台,说他的未婚妻被抢进府里,老爷逼奸不成,便杀了人。我想,他指的是不是十姨娘?可十姨娘是水土不服死的呀!他们还说,真心感激钦差大人,为民主持,把恶霸绳之以法……」
项暖儿绞紧十指。爹爹是极好的人,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谣言、谣言,一群落井下石的恶人!
「后来我被论价卖了,一名京城富商在外地娶妾,打算带回家里,便把我买下服侍。刚开始还好,但入京后,富商的老婆看见丈夫迎回小妾,火气无处发泄,而小妾正得宠又怀了身孕,她动不得,只好日日寻我的不是,又打又鞭,关柴房、不给吃,香荷是家生子,哪受过这些罪,好几次顶不过了,都想上吊自尽。」说看,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脖子上的淡淡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吗?心微疼,项暖儿伸手轻轻触上。
香荷立即回握住她。「不是我说相爷好话,若不是相爷救下香荷,香荷哪还见得着小姐?那回我发狠,什么都不收就逃出富商家里,心想横竖是一死,死在雪地总比被凌虐至死来得舒服,我冻昏在路旁,是相爷骑马经过,把香荷救回来……」
听到这里,项暖见低头。他就这么好,好到她的贴身侍女一心一意向着他?
「香荷知道小姐受苦了,也知道小姐心底放不下仇恨,可那些被老爷欺凌的百姓怎么办?对小姐来说,皇上、相爷是恶人,可他们却是百姓的再造父母,人世恩怨,怎么算才算得清?」
香荷跪到她面前,仰头,注视她的表情。
「小姐不信香荷?要不,你上街听听,满街百姓提起皇上和相爷,谁不竖起大拇指。」
这话,项暖儿听不进去。仇恨早种下了,偏执已形成,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被说服。
「小姐……」
「别再说了,你打动不了人家的铁石心肠。」上官天羽进屋,直接走到梳妆台前,勾起项一暖儿的下巴,认真看个仔细。
她又瘦了?决心和他抗争到底?也行,他就不信自己会收服不了一个项暖儿。
「相爷。」香荷站起身,向他行礼。
「你说得多了,她会以为你拿了我不少好处,与我串通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