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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余晖在天边跟云彩纠缠不清,大片大片象铺开的锦缎。
竹林。凉亭。花晓最爱的那张长榻。
只不过这时候,斜卧在上面的人却换成了顾明雪。花晓只能坐在他对面,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象淑女一样端正,象小厮一样恭敬。
“真是这样?”
听完花晓的解释,顾明雪反而冷静下来。他手执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挥,双目微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美男的作派果然不同。花晓叹了口气:
“对。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不过,如果我是你,不查也罢。”
“为什么?”
“因为做一件事情,必定留下痕迹。你要是去查,所有人包括谢白云,都会在第一时间觉察。”
“那又怎样。”
“你倒底希望谢白云是分心还是不分心?”花晓反问。随即看见顾明雪冷冷投过来的目光,忙又补了一句,“当然,情之所钟,无怨无悔。”
一句话奇异地抚平对方的阴沉。
顾明雪再也不复方才几近暴走失控的模样。他一手托腮,凝眸沉思。凉风轻拂起他的衣袂,竹影葳莚中只见肌肤如雪唇红似霞,神情淡雅中透着知性,俨然飘飘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多么强悍的一只变色龙呀。而且危险。果然太美的事物,都是有毒,碰不得的。花晓看着他,暗暗在心里叹息。
她从来不认为顾明雪笨。事实上他也的确很聪明,只是被周围人保护得太好了,反而养成了这般任性直接,予取予求的脾气。谢白云刻意瞒住他那些政事,断然说分手,却也不想想,要心高气傲如明雪公子,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失恋事可大可小。小者痛哭一场,难过几天而已。大者,便如这位一样,心性失常,几欲崩溃,并连带周围池鱼一起殃及。
花晓可不就是那条最大的,不幸的池鱼。
“你说,齐黛丝她也觉察了?”
“对。她曾警告过我。我想,这种事,她们那些天生的军政要人,没有几个会闻不出味道吧。”
“那白云她岂不是处处危机。不行,我要帮她。”
顾明雪站起身来,烦躁地在亭子里踱了几步。花晓目不斜视,一副端端正正的表情。
淡墨青绫的衣襟下摆停在她面前。顾明雪指住她的鼻子,打破了她装木偶的决心:
“你,快点替我想办法。白云若失败,无论死生,我都是要去陪她的,你和你的新情人,可一个都别想活。”
花晓彻底死机。
丫的,这小样,不该聪明时反倒聪明起来了。早知就该一棍打昏他,一个月以后再弄醒!
老古话总是有道理的。比如独善其身。又比如,三思而后行。
花晓一边走一边叹气。就因为她一时冲动嘴快,非但悄悄逃走的计划破灭了,还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淖里。
政治啊政治,政治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游戏。
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好处就是顾明雪公子,她的老板,默许了她与雷因之间的“奸情”。并且许诺,只要谢白云大事成功,就放他们远走高飞。
花晓耸了耸肩。哎,无论哪个世界,空头支票总是不要钱的。
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雷因果然已经醒了,但没有起来,只是睁着眼,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素来坚定冷漠的眼神一片空白,静静地躺在那里,象个倦极思归,却又迷失路途的孩子。
花晓的心肠突然变得特别软,还有一丝丝地痛。她将手中的补汤放在桌上,坐到床边,轻抚他憔悴的脸庞:
“无论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好好养伤,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