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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白衣绣八月中旬就要走,湘红的准备时间不是很充分。这个准备除了筹集路费外,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东西。湘红原先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次却发现自己婆婆妈妈得够可以的,叫她简直有点不相信。不相信归不相信,那些羁绊却一件也没少,什么柴火不够烧呀,爹娘万一有病没人照料啦;什么娘缝衣服没人穿针,爹的鸡眼娘剔不利索之类的,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让她头昏眼花,神情萎顿。那股揪心揪肺的难受劲折腾得她有好几次想打退堂鼓,心想别人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为什么就不能?心强强不过命,也许我天生只有八斗米,便是出去了,也是白闯。未来,在展示瑰丽的同时,也向她展示了神秘。她在这神秘面前感到恐惧与不安。

    湘红的日子忽然浑沌起来。

    拨开这迷雾的,是德秀的死。

    德秀是湘红的远房堂妹,比她小四岁,过了年才十六整。她母亲老早就过世了,爹又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崽女,德秀的日子便很可怜。她人没有进过学堂门,当湘红在教室里听课、做作业、唱歌发呆时,她则穿逡于家里、田头与山上。湘红有时和她在一起玩,总觉得她有双老人的手,手上的皮粗得能挂破衣裳。岁月虽然难渡,德秀毕竟长大了,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色也渐渐显露,谁知德秀生命的花蕾才绽开一片花瓣,就被无情的风雨摧毁了。

    关于德秀的死因,村里人是这样说的:

    去年,德秀的后娘去铁岭的大湾师那儿问了一卦,说她来年犯冲,因为她家里有个女鬼附身。这女鬼原是某某村某某人的媳妇,三年前吊死了,明年这女鬼要投生,是以附在了德秀身上。德秀的后娘一听,长瓜脸顿时成了苦瓜脸:怪道毛伢和德秀他爹老是生病,养的猪和鸡也全发了瘟呢,原来是这缘故!这还了得?正好德秀这阵子身子不爽,德秀娘跟老头子商量后,就决定请神汉来跳神。他们请的神汉是个外地来的半年男子。他关着房门足足在里面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才出来。据说他出来时德秀就好了,正在挂着蚊帐的床内睡觉。德秀爹娘给了这神汉十五元钱以后,就打着火把将神汉送出了村。等他们回转头来时,德秀已一索悬梁,这时,大家方才明白那神汉不是个好东西。愤怒的村人前去追赶神汉,却哪里还见得着人影?那家伙做贼心虚,早躲起来了。没奈何,德秀爹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曾经和湘红胼手胝足的德秀堂妹就这样成了阴间客。她下葬时湘红披了麻。当那口给短命夭寿之人用的无漆薄木棺材往地坑里放时,湘红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她将一把盛开的野蔷薇花扔在棺材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铲土把棺材给埋了。

    德秀小小的新坟上开着两蓬灿烂的花:一蓬雪白,一蓬粉红,它们在八月的骄阳下很快就枯萎了。

    湘红站在坟前的树荫里,向有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段和圆圆的酒窝的德秀最后道了别。

    阴间多了个屈死鬼。

    阳间多了个伤心人。

    伤心人是林湘红。

    湘红真的很伤心,伤心自己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谁说环境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眼前的德秀就是明证!湘红感到有个绳套在收拢——如果她还继续滞留在这地老天荒的穷山沟的话。

    背井离乡也要去闯条新路的决心,也只有在这时,才算真正下定了。

    湘红的心,像一片游云,忽忽悠悠地朝不知处的远方飞去……

    按预定计划,湘红于八月二十四号赶到了白衣绣家。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印有上海外滩图案和上海字样的老式灰色旅行包,贴身的裤衩兜里装有三百块钱。其中一百是白衣绣借给她的,另外两百则是卖缝纫机得来的。原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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