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个招呼:“天太热了,歇一会儿。”说着,走进茶馆,泡上一杯茶,买上几盘点心,慢悠悠地吃着c喝着。老师傅也会叫年轻的副驾驶吃喝。伙子象征性地吃一点点,不敢多吃。茶馆的老板看来和司机很熟悉,见司机下得车来,连忙出店,笑脸相迎,躬身请进,师傅长c师傅短地喊着,恭请上座,忙不迭地献茶c敬烟c端果碟。司机昂着头,慢悠悠地享受着老板的殷勤招待,那派头,似乎比现在开“波音”飞机的机长的派头还要大。在西方发达国家,称汽车司机为“车夫”,在当时的中国,称汽车司机为“师傅”,有时还要加个“老”字,称“老师傅”。尽管有的司机年纪不老,也往往被尊称为“老师傅”。
天热,司机停车饮,我们也就溜下车来凉快凉快。司机对我们很客气,请我们吃他碟子里的点心。“三大纪律c八项注意”嘛,我们自然是婉言谢绝。司机问我:“同志多大了?”“15岁。”“哟,这么就当兵啦,你娘舍得吗?”我笑笑:“舍得。”又问:“哪里人?”“江西人。”“哦,我在你们南昌开过车。哎呀,那个地方太热了,真能热死人!”贵州的气候确实有好的地方,虽然雨多,但路是沙土地,雨后即干,不会形成泥泞,便于人行车走;而且夏天不热,冬天也不算太冷。而我们江西却是夏热冬冷,但人少田多,五谷丰登,稻米尤其多,是国家的粮仓。
一路上,司机歇了几次,每次都要泡上一杯茶,吃点点心。在那个年代,这算是很阔绰c很摆谱的架势了。
行车途中,遇到几个贵州农民,我们的汽车当然比他们步行快,汽车从他们身旁开过。农民们每人背着一个空背篓,大概是去背什么东西。他们看见车里的货堆上坐着几个解放军,就友好地挥手致意;我们也挥手回礼。贵州的干人们(贵州称贫穷的人为“干人”)看到解放军总是很亲切地微笑c挥手,这已是当地的普遍现象,我们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汽车继续往上艰难地爬行着,沿着盘山公路发出“嗡嗡”的喘息声,似乎在告诉我们:“我太累了,我太老了,我爬不动了!”那位师傅——年轻而灵活的副驾驶便大显身手,时刻从驾驶室里跳下,奔跑着抢垫“三角木”;汽车往上爬了,他又跃上驾驶室。就这么不断地跃上跳下,和那个巨大c沉重,时行时立c时进时退的钢铁玩意儿做游戏,其技巧c其胆略c其高强度的劳动,令人钦佩c叹服!
好不容易车行到山顶,忽见刚才看见的那几个年轻的农民正悠闲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看见我们的汽车爬上来了,就得意地笑着向我们挥手。我大吃一惊:咦,他们步行怎么比汽车还快?难道是飞上来的?我忽然发现,在他们脚下有一条基本上是直线c只有一些弯弯的羊肠道,他们就是从这条羊肠道上抄直线登上来的。我们走的盘山公路要比他们走的道要远好几倍,所以他们能够比汽车还快,从而捷足先登。原来他们在登山前之所以向我们挥手致意,既是表示“干人们”对解放军的敬意,也是存心要跟我们开一个善意的玩笑:大军同志,你们的汽车跑不赢我们的两条腿。汽车跑不过两条腿,这也是云贵高原上的一道有趣的风景线!
部队里有好事者为贵州的风土人情作了个归纳:“人说贵州有‘三无’(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我说贵州还有‘三怪’:一件衣服三件料(指苗族妇女),捧块石头当盐吃,汽车没有两腿快。”
其实我们这次搭便车还是有风险的,除了上述的车险c路险之外,还有匪险。那时候土匪正闹腾得凶,经常有土匪在途中打伏击,吃掉我们的一些过往人员c车辆和零星武装人员。那位后勤干部带一挺机枪c两名战士经常往来于军分区c省城之间,每次都是冒着风险的:如果土匪聚众伏击汽车,一挺机枪顾了头顾不了尾,顾了尾顾不了头,一旦车子打坏便成了固定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