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轻快,转眼就到了秋天,又是云墨的生辰。
这一次,樱宁仍是在桂树下找到他。
虚岁十五的少年,身量又拨高了,她与他说话时都要仰起头。
如墨的青丝用玉簪简单的束起,沾了淡淡的湿气,雪青色的锦衣华丽贵气,金色的丝线由领口至袖口蜿蜒而下,泛起浅浅柔光,衬托着少年特有的诱人气息。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轻轻坐下,并善解人意地转过身去背对他,她想,他也许只需要有个人陪伴,但不一定需要被人窥见心事。
然而没多久,他慢慢地倾靠过来,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肩头,额头沉重地抵在纤巧的颈背,微湿的发丝有几缕调皮地挠在她颈间,痒痒的。
“樱姐姐……”
“嗯?”
“我今天又跟爷爷吵架了。”
“哦。”这祖孙俩明明都很重视彼此,可到了一处就水火不兼容,相互唱反调。
“爷爷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含着几分厌恶:“那个艳姨娘。”
“为什么?”她转过脸去瞧他。
“她……她……”俊脸倏地红赧,有薄怒,还有几分窘态。
樱宁心里就明白了,脸上也是一红,不再问了。
年轻风流的小妾想勾引成长中的俊秀少年,这样的风流韵事,在这王侯府内,倒也有一桩。
“樱姐姐,我……我并没有……”少年生怕她误会,心中一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她……她自己跑到我屋里来……”
“哦……”后来呢?
“我放了条蛇,才把她吓跑了。”
这还真像他会做的事!樱宁忍不住笑出声。
“樱姐姐……”他知道她没有生气,放下心来。
“嗯?”她都不知道,他何时开始能这么坦然自若地叫着她的,那叫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亲昵和满满的信任。
“我娘亲……她不是坏女人。”
“嗯。”她无需说什么,只需静静聆听。
“她原本是我爹爹的丫环,爹爹自小体弱多病,她十多岁时被卖到这里,就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们是彼此喜欢的,可是爷爷不喜欢我娘亲,不准我爹爹娶她……”少年的声音平静,向她诉说从来不曾倾吐的往事。
“后来,我娘亲有了我,爹爹很高兴,以为有了子嗣就能让爷爷同意他娶娘亲进门,但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娘亲在生我的时侯难产,拚死把我生出来就咽了气,爹爹伤心欲绝,导致病情加重,隔了半年也走了……”
他悲哀地说:“是我害死他们的。”
“不是的。”樱宁打断他,声音里隐埋着无限的理解与怜惜,无比坚定地推翻他自己认定的结论。
“没有孩子会害死自己的父母,就如同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娘亲会在另一个世界跟你爹爹结为夫妻,我想她一定很高兴,能够把你生下来。”
他没说话,良久,才用很沙哑的嗓音问道:“是真的吗?”
“当然,樱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脸深深地埋进她肩头,她感觉到一阵湿意,但他却不肯抬起脸。
“樱姐姐……郝管事说,你的契约要满了。”
“嗯。”
“樱姐姐,你不要走。”他揽紧她的肩,“我不让你走。”
樱宁没有立即应承他什么,却暗自打算,明儿先出趟府,将事赶快办了。
先去驿站发封信,再将那对包得严严实实、藏在床底的物件,托了人送走才好。
信嘛!是寄往蓬山给母亲的,报个平安;那对物件则是送至中州的,物归原主,从此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