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师,瓜州倒有半个城的人都想去看看。
阿兄以为稀奇,便也拉上智节一同前去。因岳丈的官职,二人听法之后又得入内室,与译师相谈。
谈话中说起世间情感,男女之爱,译师竟似看穿了智节所想:“大乘经典有云:‘汝怜吾色,吾为汝心。’想来男女之爱从来说不上对等二字,施主又缘何为此事苦恼呢?若为此事,‘经百千劫,常在缠缚’,那人生又何来快乐。”
那日,智节第一次去看了大雄宝殿,还特地为佛像捐了一个金身。
尚未入夜,红发金发的胡姬站了满堂满屋。琵琶琴笛,乐音缭绕;细腰丰臀,摇摆诱人。阿兄笑智节太拘谨,一两个胡姬有什么问题,竟连那细细的腰肢都不肯揽一下,莫不是家中是个母夜叉,把你吓破了胆?
智节脸色一变,阿兄自以为了然于胸,再没多说一句话。可智节到家时,却看到漱礼领了十几个胡姬站在门口等他。
智节本以为家中会是一场暴风骤雨,没想到漱礼连脸色都不变。他去查看家中箱笼,也没有看到收拾过的痕迹。夫妻如常恩爱,漱礼既没有为难他,也没有刻意地去取悦于他。
智节心情好或不好时,漱礼甚至还会让胡姬演乐甚至陪酒。终于有一次,在几个胡姬刻意献媚之后,智节发了好大的火,第二天就把所有胡姬都送走了。
漱礼自始至终也没有问过胡姬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只在没有人时,常常拿出及笄时那枚金簪摩挲,摩挲。
智节也曾问过漱礼关于胡姬的事情,漱礼只淡淡地回答:“若郎君喜欢,那我便也喜欢;郎君何时不喜了,我也就不喜欢她们。”
智节从那以后逐渐变得沉默,也越加阴晴不定。可不管他如何,漱礼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即使智节在云雨之事上提出过分的要求甚至粗暴,漱礼也还是一贯地对待他,从来没有半点不同。
他们第一个孩子成年的时候,悟安城里发生了一场疾疫。明明家中厨娘仆奴都没有事情,可漱礼染上了疫症,没几天就去了。朝廷有发旨令,因疫去世之人不得停灵,要迅速火化。智节忙得焦头烂额,竟在漱礼下葬之后才来得及悲伤。
没有了漱礼的夏天,蝉鸣怎么那么聒噪;没有了漱礼的秋天,树叶黄的都要慢一些;没有漱礼的冬天,多少炭屋内都不觉温暖;又是一个春天,草色不青,骑马也没了意趣。
智节没有再娶,家中也没有入门妾室。不及一纪,智节到了阎王殿。
“某乃智节,请问堂上可是阎君?不知该如何称呼,大人或是圣人哪者合适?”
“大人也好,圣人也罢,某都不敢当。智节君喊我阎君即可,亦可唤我阎十二郎。”
“阎君心广,某却不能唐突。尊卑有别,十二郎实不是某能唤的。某便称呼您阎君吧。”
“判官与我私言中,谈及君心中尚有牵挂。若强行判之,恐于轮回之中又生枝端。故某特请君来询问,牵挂何人,是否能解?”
“某心中牵挂何人,想必阎君已然知晓。此人即为某的妻子,某唤礼娘,闺名漱礼之女子。”
“若生卒年月为此,那某确实知道此人。”
智节眼前凭空出现一个本子,上面记载着漱礼生卒年月,大事种种。泪水一下涌出,智节声音哽咽。
“此人确为某的妻子,还请阎君告知,此人现在何处,吃用如何,内心……又是否在牵挂某。”
“漱礼此人,某未亲见,不过因果簿上已有判决,此时应正在六道轮处等待,到投胎之时又会返向人间。若牵挂此人,某看君暂可宽心。君与漱礼尚有几世姻缘未了,君仍需几返人间与她做有情伴侣,三世之内不会离分。”
智节只自苦笑,并不言语,阎君观他心中仍有情结,便再度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