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补偿似的,金饰锒器,绞罗绸锻,古董摆件,什么东西昂贵便往谨容屋里搬,光是她最常用的书桌上头就摆了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鋈、琼林的水鋈白玉笔洗、一叠雪白细致的泥金笺,以及一整排垂挂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许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红,脾气更大上几分。
然这神用痛苦换来的东西,谨容一个都看不上眼。
每天简灯半都会过来为她把脉施针、开单熬药,可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过是想在张钰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确定她能源源不断供应所需要的鲜血。
明知如此,谨容还是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说话、不发脾气,乖得让人以为她己经认命。
许莘进门,方进屋就往谨容身边坐下,她没有转头看他,当过去那点幻想戳破,对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弥无踪。
提笔落笔,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不坏,哥哥曾说如果他也能写出这笔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听说当今皇帝喜欢以字识人,可惜她是女子,进不得太医院。“容儿,钰荷她很感激你愿意为她疗毒……”
许莘又在她耳边枯噪,不断重复着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难不成他以为多说几回,她就会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谨容想翻白眼,哪个人吃鱼前会向砧板上的鱼道歉?这么做,不代表下个轮回时鱼不会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矫情。
还以为他很懂女人呢,否则怎会将自己,娘亲,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婶婶全哄得服服贴贴,让每个人见着她便将许莘彻头彻尾夸奖一遍。
原来,只是因为不熟、因为隔着距离,才会把缺点看成优点。
许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里有他,那么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对张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里无他,这些话只会让她对于自己的被骗更加怨怼,既然说比不说糟糕,他何不饶她一个安静,别来搅乱她的心?
谨容不耐烦了,放下笔,转头望他。“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曾愿意过,只是身被囚禁,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许莘被她几句话给堵住,呐呐半刻后说道:“你莫要担心,简煜丰正在想办法,他会把你身上的毒给解除。”她又忍不住冷笑。
—来,这话说得好像她该感激他。二来,她的医术不比简煜丰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谁都清楚。三则,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骗,用一个假造的婚事将她锁在晋远侯府?第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晋远侯府半数家产。
她是个大夫,偶尔会用假话哄骗病人安心休养,但重这话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为她很傻。
看见她的讥诮,许莘企图说服,“你就相信煜丰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旧疾,皇太后的头痛之症,宫里太医无法可想,但简烃半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祖心。”他说服得太尽心,忘情地握上她的手背。
谨容觉得恶心,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她必须做点事来转移心思,否则光想到未来得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过日子,她会发狂。
不再理会他,谨容写下晕眩症状,原因及其治疗方式。
见她拒人千里的摸样,许莘叹息……这些天,他碰壁碰多了,他知道她在生气抗议,如果有转弯方式,他绝不愿意伤害她。
谨容听见他的叹息,她何尝不想叹气?
就算她相信他不是坏人,相信他心中有无数罪恶,相信他害了自己也很痛苦,那又怎样?他还是选择欺骗她,选择用她的疼痛交换心爱女子的性命。
他真是伤她很深呵,除了感情,他还重重地伤害她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