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犁本想过几天就去看贺言春, 免得他在家盼望, 谁知走马上任后, 一连数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他白天要和徐久朱彦等人商议各地铁署设置, 又要召见回京的绣衣使。到得晚上,家中又要预备发放伙计一年上头的赏钱,虽账目不消他操心, 也须仔细看看有无差错。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七八, 这才将将闲了少许。
至于过年那些人情往来, 他一应交给了胡安和墩儿,自己通不操心。幸而胡安是老家人, 最晓得他的心思;墩儿又十分能干,还有他媳妇从旁协理,也把个方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到得腊月三十,大清早方犁便领人祭了祖先父母、各路神仙, 又和胡安等人吃了团年饭, 让他们在家中自在玩耍,自己则带着百里和两个家将, 匆匆忙忙出了门。
一路紧赶慢赶, 总算在天黑前出了城门,往城东走了三四里路, 便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黑地里一个行人也没有, 都窝在家中守岁。主仆四人骑马冒着雪, 又走了约莫小半时辰, 便到了一处田庄。
黑暗中那庄中房屋也不甚清楚,只看见几星灯火。方犁等人到了门前,还未下马,便有人打开门迎上来,原来是小殷,见了他们,欣喜道“可算来了都尉都等急了,生怕长丞路上出什么事”
小殷边说着话,边把马缰接了,交给旁边奴仆,自己则领他们进了屋,就见廊沿上各处都挂了灯笼,也装扮得喜气洋洋。穿过回廊,到了一处院落,廊下站着一个人,已经守候多时,不是贺言春却是谁
小殷把方犁领进院子,晓得他们不喜人伺候,便带着百里等人,另寻地方去吃酒。这边贺言春便朝方犁伸出手,道“快进来,冻坏了罢”
说着把方犁拉过来,拿手贴在他脸上,触手一片冰凉,忙把人往屋里带。进门后先搂着人在炭盆旁边烤了好一阵,等方犁缓过劲儿了,才松开手,把他外头斗蓬脱了,搭在旁边架子上。
方犁抱着铜手炉,环顾四周,见屋里比上回多了好些摆设,便道“上次来还没看见这屏风,你买过来的”
贺言春点头,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在方犁肩上,磨蹭着道“好狠的心说好去看我的,一直不去。也不知人家在家怎生盼望”
方犁也自抱愧,扭头在他颊边亲了亲,笑道“都是我的不对。好几回想去,只是事多,没法子便罢了。腿好些了今儿怎么来的”
贺言春在他肩颈处蹭来蹭去,含糊着道“早好了,前些日子就能骑马了。晓得你忙,便没去打搅,只带人到这边庄子里来过两遭,把房子收了收,我这次够不够听话够不够好”
方犁靠在他怀里,被屋里炭火熏得暖洋洋的,笑道“我家春儿,自然样样都是好的。”
贺言春便道“那你今儿是不是得补偿我”
方犁就猜到他下边必有这句话等着,闻言又笑了起来,瞟他一眼,道“行吧,你说怎么补偿”
贺言春便把他的肩扳过来,脸对着脸,盯着方犁看了半天,欲言又止,却道“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屋里早备好了整整齐齐一桌酒菜,两人坐到桌旁,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吃了顿团年饭。方犁是吃过才来的,此时并不饿,不过举着筷子意思意思。贺言春则是不知想到什么,也吃得心不在焉。最后菜没动多少,酒倒喝了大半坛。等喊院外奴仆把桌子撤下去时,两人都有些微醺,灯下看人,更觉得秀色可餐、眉目动人。
待院门关了,贺言春一手端着烛台,一手牵着方犁,道“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两人相携去了屏风后头,在床榻边坐下。他伸手到枕下摸索着,脸却渐渐红上来,道“一会儿你不许笑话我,好不好”
方犁自然点头,贺言春这才从枕下掏出一册书来,在灯下摊开。方犁凑过去一看,就见是本画册。上头栩栩如生地画着亭台楼阁,只是那亭子里,却有两个白生生人儿,正光着身子打架。原来竟是本春宫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