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小小集市,人马都已困顿不堪,管事的伍全跑过来,在车下道:“三郎,这处有家客栈,我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再走?”
伍全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外表看着一团和气,十分忠厚老实,其实在外行商已有多年,见识十分丰富,方犁自然是依了他。车队便在一家小小的客栈前停下。伙计们都是跟着跑过的,不等吩咐,便都各行其职,饮马的饮马,看货的看货。这当儿,柱儿和胡安也都从前头赶来,把方犁从车上扶下来,那少年也跟着下了车。
“多谢恩人搭救,”少年已经收了泪,这时十分平静,不复刚才沉默寡言,朝众人团团作揖,道:“小子姓贺名言春,对各位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求众神日日护佑恩人一路平安,身体康健。”
行路之人最盼的就是平安康健,伍全等人见他会说话,心里欢喜,忙道:“不过路途中举手之劳,小郎君不必客气。”
贺言春又道:“小子扰了恩人们半日,这就先行告辞了。活命之德,时刻铭记于心。”
说到此处,眼圈又红了,却没再流泪,只深深又作一揖,便要辞了众人自行离开。方犁等人留他吃完饭再走,他也执意不肯,蹒跚朝集市里走了。
方犁不料他竟是这等倔犟的性子,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叹息了一回,便进去客栈歇息了。
那载人的车辆本来不甚宽敞,中途又多带了一个人,方犁窝在里面蜷了一路,脚都麻了,这时便一瘸一拐,小声嘟囔道:“坐车脚疼,骑马腿酸,怎生想个法子,叫人舒舒服服地赶路就好了。”
柱儿听了,就很心痛,觉得他主子遭了大罪,忙拿手搀着,道:“进屋我给你捶捶。”
胡安却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忍忍就好了。你看伙计们走路的还没喊疼,你这坐车的倒先叫起苦来了。”
方犁便道:“要不我下午也跟着走一程,活动活动筋骨。”
胡安还没答话,柱儿便先抢着说:“罢了!还是老实坐车吧,仔细把脚磨起了泡,不是好玩的。”
边说边进了屋。那店家见几个人众星捧月般簇着一个雪白的少年进门,便知道这是当家的主人,不敢怠慢,忙抢上来看了座,又朝店后喊小二,半晌进来一个傻大小子,两人用大托盘端了些叶子茶来,里里外外招呼了一通。
客栈外头有眼井,柱儿拿盆打了水来,伺候方犁洗了手脸,自己和胡安也跟着胡乱洗了一回,方才坐下吃茶。山野小店,没什么好菜蔬,伍全便挑店里有的蔬果点了两桌,又命店家不管什么肉,多多地切几盘来。外边伙计们十几人,站的站、坐的坐,围了一大桌。这边屋里,胡安伍全和柱儿陪着方犁。没等多久,菜端上来,此时人人腹中饥馁,哪管饭菜好坏,都甩开膀子尽力地吃了一顿。
方犁却是没吃惯这等粗食,觉得十分难以下咽。想他们方家,虽非望族,然而在颖阳一带有桑地千亩,又开着许多丝绸行,也算得上大富之家,家里一堆厨子,专一在饭菜点心上下功夫,吃个萝卜都精雕细琢。方犁在家虽位份不高,饮食上却也没曾克扣过他。再加上他近日赶路辛苦,此时看了桌上饭菜,越发恹恹地不想吃,又怕胡安看出来了担心,少不得拿筷子装装样子。吃不了两口,便端着茶水小口小口地抿。那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入口又苦又涩,半点回甘也无。
胡安自小服侍他,哪有瞧不出来的?遂叹了口气,朝外面扬声道:“墩儿,把咱们从家里带的菜拿一坛来。”
不一会儿,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小厮儿,跟柱儿差不多年纪,人如其名,生得墩实憨厚。进门也不说话,只把怀里抱着的小小一个陶罐递给胡安。胡安便珍珍贵贵地接着,揭了盖子,挑了双干净筷子,从里头扒拉出一碟酱菜丁来。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