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宫的消息传到慈安宫的时候, 已是深夜,雨水淅淅沥沥, 还没有停。
月满之夜, 天幕却像黝黑的窟窿, 望而生畏。周太后靠着黄花梨木的箱屉坐着,外头起更, 遥远的更漏声, 缥缈地穿过门户, 宫人打起帘帐子,风雨毫不留情的飘洒进来,周太后就坐在门前,隔着撩起一半的帐子, 她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廊上的魏钊。
“娘娘,官家过来给您请安。”
周太后惨然一笑,扬声道:“还通报个什么, 哀家候着你的旨意呢。”
魏钊走进殿中, 宫人们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魏钊在周太后对面撩袍坐下, 门外风雨声轻细, 人情淡薄,暖不起,复不圆。说到底, 没有谁的心不痛
“魏钊你满意了?”
周太后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尽力顶直自己的背, 声音却变得喑哑无力,“这世上的事情,真令人心寒,赶尽杀绝,杀自己的手足,魏钊,你和你的母亲,真是一样的人。当年在长春宫,真不该放过你,真该让你陪着你的母亲上路去!”
魏钊慢慢将手握在一起,“母后,朕还当你是母亲”
“哀家受不起!”
周太后猛一巴掌拍在箱屉上,魏钊抬起头,“母后,今日朝堂之事,实非朕所愿,但母后所言,朕不会为自己开解一句,不论母后信不信朕,朕都希望母后给朕时日,不要听信他人之言,做出不逆转之事。”
周太后忍泪笑开:“你让哀家给你时日?你已经把他押入刑部的大牢了,给你时日?是给许成宗那些人时日去议罪吗?”
“母后,朕说了,这是情势所逼”
“逼的谁?啊?魏钊,逼的是他吗?逼的是你吧,你们魏家几代人,哪一代座上皇位的不是杀兄灭父,满手血污爬上龙椅,然后堂而皇之地坐在朗朗乾坤下面,心安理得受万人朝拜,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面前的这些兄弟,对”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捂住胸口,“我们我们母子,从头到尾,都只想求个安身立命之处而已,我们哪里想过要和你们去争夺帝位。况且”
说到此处,她心痛难当。脚步虚浮,几乎要站不稳,“况且他已经是那样的人了,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现在,是哀家苦命的儿,是被你们魏家作践到尘埃里的子嗣。还要怎么样啊,魏钊,你究竟还要怎么样啊!”
魏钊沉默地听婉完着一袭剜肉剔骨的话。
“对,母后说得对,是朕的过错,是朕把兄长逼到这个绝境。”
他顿了顿,抬起头,“但皇兄与朕一样,除了骨肉亲情之外,还有偌大的朝廷,还有头顶上的这片天,和魏家百年的基业和江山,还有至亲至爱之人!朝廷不如母后所想的那般简单,皇兄有皇兄的担当,朕有朕的艰难,朕不求母后谅解,但求母后不要作为”
周太后笑出了声,她扶着箱屉踉跄地立住,“你啊,不过就是怕我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揭露你母亲谋害皇家子嗣,你父皇罔顾人伦的恶事,不过是怕你好不容易驾驭下来的朝廷翻天,怕你们魏家的江山易主罢了。”
说完,她低头悲哀地看向魏钊,“魏钊,你们魏家的江山,与我和敬儿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和我的儿子,已经被大陈宫伤得体无完肤,你不要跟哀家说什么天道,王道的大道理,在哀家眼中,这样一个朝廷,这样一个皇家,与百姓有何益处,就算天下换一个姓,又如何?”
“母后!”
“不要唤我母后,哀家不是你的母后!你的母后早就死在了冯太后的手里,哀家是魏敬的母亲!”
说完这一句,周太后突然泄尽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中。两人安静下来,除了肩头的颤抖,周围的一切都似凝窒了。
“母后,您不听朕的劝,就不要怪朕。”
说完,他扬声道:“杨嗣宜,进来。”
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