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 骤降暴雨,四更天,杨嗣宜撑伞从内东门司出来, 雨下得极大, 伞几乎不顶什么用, 他那身青色的宫服被雨浇了个透。正狼狈, 突然听道殿檐下头, 有人唤他。
“杨供奉。”
杨嗣宜回头,雨水如同帘帐,遮于人眼前,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灯焰虚弱, 听声音,似乎是载荷。
杨嗣宜忙走过去。
“载荷?真的是你啊站多久了啊?”
雨浇得太冷了, 载荷嘴唇有些发抖, “没事,杨供奉,娘娘出不了明仁殿, 但忧心刘知都的事儿,这么多天了, 他可回宫了,娘娘想见他一面。”
杨嗣宜将伞收在廊下,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这还没有消息呢, 我得换身衣服, 早朝要去垂拱殿伺候,这样,您让娘娘放宽心,官家下了朝,我亲自去她面前回话。”
载荷也无法,听他这样说了,也瑟瑟地只能点点头。
杨嗣宜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圣人娘娘在明仁殿可还好,如今官家仰仗郑琰,内宫里也不好冷着郑妃,我见内东门司受了她的话,对你们苛待得很,怎么样,还好过得吗?”
载荷垂头,雨水冷飕飕地往她的衣裙上撞,风陡然一吹,手中的灯也悄悄熄灭了,杨嗣宜是个暖心人,见不得这些宫中女子狼狈垂泪。
“载荷姑娘,你别这样,就算黄司官不好说话,内东门司我也是能说上话的”
载荷摇了摇头,“算了,圣人娘娘那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那里在乎那些东西。不过,吴婕妤倒是对明仁殿用了心得,杨供奉,不敢劳您得驾,您能解了娘娘心头的担忧才是要紧的事。”
杨嗣宜低头,看着她捏握在一起的手,“你吧现在也敢把她的心思拿出来说了。”
载荷松开手抬头,眼睛有一些发红,“能怎么样了,杨供奉,您和我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像绣姑娘,刘知都,还有我们娘娘这样的人,您又见过几个呢。我都把这几年记在心里的道理丢了,毕竟主仆,她要好了,我才能好。”
杨嗣宜听这么一说,也是沉默。
良久,方开口道:“算了,我先去了,官家那边恐怕已经起身了。”
载荷弯了弯身,“好,那我与娘娘在明仁殿候着您。”
“嗯。”
载荷走后,天边方蒙蒙的发亮,杨嗣宜忙回房去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雨也渐小。杨嗣宜从福宁宫的侧门进去,一路路过先帝在时,刘先在福宁宫中的住处,想着如今明暗交错的局面,心中怅然,脚步踟蹰。
殿内的小宫女捧了水出来。
“杨供奉,您过来迟了,官家已经往垂拱去了。”
杨嗣宜一愣,“什么时辰了。”
宫人道:“时辰到是还没有到,不过,垂拱那边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杨嗣宜忙出福宁宫,转而往垂拱殿去。
雨水已经渐渐小了,天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来,东方的天边泛不出红色,只能显出无奈的青灰色。虽已四月,去岁的隆冬的寒冷,却像魔怔了一般,一直渗在每一个人蛰伏不起的血脉里,不过,此时东边的天,终于是挣扎着亮了起来。
杨嗣宜行到垂拱殿的长阶前,却见殿门紧闭,殿外,文武百官立候,他们都不敢打伞,朱红色的官服被雨水濡了个透,灰白色的汉白玉长阶与青灰色的天幕之间,点染着朱红血色。所有的人物与景物,似乎都隐忍着某种喑哑的嘶叫
杨嗣宜沉默地走上前去,百官们见他过来,纷纷聚拢上前。
最前面的是程太师和胡相。
程太师已经行不稳当了,白庆年搀扶在旁,其余人各有各的狼狈,但此时,谁都顾不上这么多。
“杨供奉,里面是怎么回事”
杨嗣宜抬头望了一眼殿门,殿中的灯火从雕龙纹的隔扇门中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