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走回到千祈身边,见她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费力的解着腰间的佩子,解了半天仍没有解开,额前密布着细汗。
扶摇俯下身把手里的一卷书纸在千祈面前摊开,小声对她说:“小姐,我把上游的佳作买来了,你要不要看看?”千祈抬眼看向她,嗔怪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也没知会我一声呢?”扶摇沉默不语,她刚才明明对她说过要去买一份翻抄好的诗,让她在这里不要动等着她,想必她一直在发呆,以至于没听到她说什么。
扶摇觉得这两年小姐变化很大,曾经的她,眼神里总有坚定的神情,带着仿佛听到一些时闻趣事的那种喜悦和吃惊。而现在,似乎是被某些阴郁的心情所感染,遮蔽住了将要透过眼睛的光芒。
千祈皱着眉毛甩了甩为了解佩子而累的酸疼的手,然后接过扶摇递过来的诗本,看到这本线装书卷是由一页一页草草订在一起的,知道是那些负责抄诗的书生留了个心眼把一部分诗让人多抄了几份,卖出来赚些补贴的。于是问扶摇道:“是不是很贵呀?”扶摇说:“不贵。一会要回去的时候,咱们再把下游的那一本也买回去,不然想要看到就只有几个月后来这里瞧他们立起来的碑林了。”
千祈随口问道:“官府要花钱立碑林?”“不是不是”,扶摇心有所想说,“我刚听他们说,立碑林花的是老爷的钱。”“哦。”千祈没有表现的惊讶,苏州城花在这方面的钱,大多都是她父亲出的。
千祈开始翻看那卷诗,扶摇挪了挪身子,怕遮着灯彩放出的光亮。千祈读了几页,觉得这些诗除了伤春悲秋就是矫情造作,还有些四处拼盘,尽是模仿和套用,摇了摇头,又翻过几页,终于看到一篇有意思的藏头诗。
这篇诗的题目是“殇”,内容写的也是“殇”,可是藏的头却是一个达观明快的向往,矛盾的有些格格不入。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啊
千祈突然想知道这人的名字,看向下款,看到了“丘奉”这个名字。她缓缓的把它合起来,放在身边,又摸了一块石子压住,防止被风吹的卷页。
她抱紧了双臂,觉得有些冷。大概是她因为敏感于一些可能与他有关的东西。
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子,心想罢了,那么费力都没有解开它,兴许就是上天的一种隐喻,那么她继续等下去,他是不是就会回来呢?
兴许只有历尽了伤悲才看得清云蒸霞蔚。
扶摇轻轻地推了推千祈,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那盘子过来了。”
千祈木讷的转头看到左前方不远处,装着酒杯的盘子缓缓地随着水流向这边飘来,盘子上三十几个杯子,显然又是刚放满酒的。
盘子到千祈面前转了个圈,突然随着一小股急流倏地飘过去,千祈看着盘子心下一急,不顾现在自己是“男儿身”,对扶摇娇喊道:“哎呀!扶摇,快,帮我去拾一个杯子过来。”
扶摇向下面疾走了几步,见盘子被个书生挡住,没等挤过去拿杯子,便又给那盘子溜了,只得又向下走几步,方拿起一只杯子,送回到千祈面前。
千祈接过杯子,一个秉笔的书生并两个书童就走了过来,提醒她注意杯子地下的题目,然后等着她出诗。
一口气把酒闷了进去,千祈抿了抿嘴,尝出这竟是父亲喜欢喝的金陵酒,兴许都是她家贡献来的。
覆过杯子,见到杯底是“思量”二字,于是她嗤嗤的笑了:
“岂知当年尘堕网,
“不羁意马放南疆。
“思忖如烟弥故巷,
“尔消伊人尔般伤。”
心猿意马,尘难网住。
所以纵是你这样的伤害我,我又如何能不思念你呢?
那个抄诗的书生,每写下一句便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