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是不是该赋诗了?”负责记诗的书生秉笔的手累的有些酸痛,好半天仍不见这个戴青箬笠穿缂丝衣的男子道出一首诗来,笔尖的墨水落下了两滴,他急忙侧开左手,以防止墨滴落在手上那卷书纸上。
果然最后还是因为河道涨水,少有北上的船,使得他只能先留在苏州。
坐卧着的男子歉意地看向书生,对他微微笑道:“我刚想到一些事情,不好意思。”
“没关系,公子莫忘记要按着杯底的题目出诗。”书生看了眼身后,河流下游方向,有几个人已经拿起杯子想好诗,等着他过去记录。
周遭的灯彩放出的淡黄色暖光,而那男子戴着一顶青箬笠,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大半光亮,举起杯子看了半天,才看清杯底下印的是一个“殇”字。男子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斗笠下露出来的是棱角分明带着胡子茬的下颚。
书生看了一眼那男子,然后叫过来捧砚的书童,把毛笔在墨水里沾了沾,重新舔好,待他出诗。
斗笠下隐藏着一个孤独的怅惘,四周的喧闹好像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那个男子的神伤。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那个被自己握了很久的杯子交到另一个书童手里。然后静静地沉吟:
“与共曾羡燕飞双,
“子虚乌有一言伤。
“携侣相扶已虚妄,
“老凤残年配完凰?”
书生把诗抄在书卷上,又在心里默读了两遍,突然发现这竟是一首“藏头诗”。“公子,好诗呀!”书生有些抑制不住激动,问道:“公子贵姓?”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对他说:“鄙姓丘名奉。”
书生把丘奉这个名字写在诗后,交给身后的人下去翻抄。回过头却见那男子已经站起身来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千祈不知道自己在这发了多久的呆。
于回忆里过的很慢,会被“过去”纠缠着,只是有些“过去”太过美好,美好的让她难以忘掉,于是她总是要回忆过去,生怕它们哪一天被自己给忘了,或者是被时间给忘了,之后杳如黄鹤。如果忘掉了回忆,只怕有朝一日感情也会难辨真假,更怕自己会说出一些言不随心的话——怕这时的言不随旧时的心,怕自己笑话自己曾经少不更事。
然而也有一些她想忘却的回忆,时常被她不经意的想起,让她疼的无以复加。
她真切的记得那时在他把玉佩送给她过后的两个月,他又偷着来听香园去看她。只不过这次两人相处的时间短暂,半柱香的功夫没到,他便对千祈说他在苏州城有公事要办。千祈当时暗想,这已是黄昏了还要去办什么公事?而后又想,她对他的工作本不甚了解,于是打算偷着看看他去做什么。
于是千祈和扶摇碧落尾随他,跟他左转右转,最后眼见他进了“旖红楼”。千祈心冷了半截,她知道这是迷魂阵。在长安城的长兴坊里也有这么一家,因为没有宵禁的限制,所以成了那些达官贵人们纸醉金迷的地方。千祈还知道那里的女人们有很多种办法去留住男人,仅仅是那一个个沦为烟花的境遇,就能骗得人同情。
而丘凤歌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喂怀抱中的女人吃那一盘剥好的荔枝。
千祈站在他面前自嘲般的笑了笑,她就早该知道的,丘凤歌有权有势,叫手下几个人骑马去摘几串荔枝就成的,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必要费那么大周章去讨好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果然还是傻得可笑,活该被人骗。
丘凤歌脸上吃惊的表情仅仅只有一瞬,他并没有因为“事情败露”而有怎样用来挽回的说辞,他只是用他那漆黑如同墨玉般的瞳看向她,弯起的嘴角朝着她邪魅的笑着,更像是在夜幕里的鬼魅。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怀里笑意正浓的女人,仿佛无足轻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