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吴才人亲自送了些笔墨和宣纸来,“听赵姑姑说,你刚收了个徒弟,所以特地赶来恭喜,这些是贺礼。”
伺候吴才人快三年了,这还是云栖头回听吴才人说玩笑话。
云栖听后却不觉着好笑,反而觉着有些鼻酸。
为哄她笑一笑,吴才人和赵姑姑都是煞费苦心。
她何德何能,竟能叫吴才人和赵姑姑这样用心待她。
“奴婢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才人还不知?说收徒弟太严重,奴婢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帮一帮有德罢了。”
吴才人温浅一笑,目光和煦地看着云栖,“我知道,你心肠最好了。”
她心肠才不好。
云栖惭愧。
那日,她心里就只想着为宜香报仇,压根就没考虑一旦她行差踏错一步,便会给吴才人招来灭顶之灾。
对吴才人,她很愧疚。
见原本好好的人,忽然垂下头,一副焉耷耷的样子,吴才人不免担心,忙问:“是不是哪里难受?”
“才人。”云栖抬眼,目光恳切地望着吴才人,“奴婢一辈子都留在才人身边,伺候才人好不好?”
“不好。”吴才人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云栖愣在当场,为为什么?为什么才人会拒绝,还拒绝的这样干脆。
她原以为才人了解她的心意以后会高兴。
“等到了年纪就出宫去吧。”吴才人拉过云栖的手,温柔地握了握。
吴才人的声音是暖的,手却是冰凉的。
在云栖的印象中,哪怕是在最热的盛暑天,吴才人的手都是凉凉的。
外间有个说法,说手凉的人没人疼。
云栖觉得这个说法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是,吴才人是得不到皇上的疼爱,却有她和赵姑姑疼惜体贴。
只要吴才人不嫌弃她俩,赵姑姑和她都愿意一辈子在吴才人身边侍奉。
“赵姑姑和奴婢已经商量过了,都不想出宫了,只一心想留在宫里守着才人,陪才人作伴。”
云栖的话情真意切,吴才人听了眼中有明显的动容,但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然。
“有机会出宫还是出去吧,这皇宫终究不是个能安心立命的地方。在外头,就算日子过的再艰难,再不如意,也是天大地大,总比拘在这方寸之地,事事都身不由己要强得多。”
云栖心里明白,吴才人不肯留她是为她着想,为她好。
可吴才人越是这样为她,她心里就越是难安。
她是真想为吴才人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能为吴才人做什么。
现下,恐怕就只能说几句中听却虚无的吉祥话,来宽解宽解要一生拘在这方寸之地,身不由己的吴才人了。
“才人,好人都会有好报,才人您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您。您下半辈子一定会福寿安康,事事顺心。”
吴才人听了这话,温然一笑,却笑的有些苦涩。
眸色沉沉,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云栖没迟疑,直言问道:“您有心事?”
吴才人也不扭捏,“我收到一封家书。”
家书吗?
云栖伺候吴才人这么久,还从未听吴才人说起过家里的事。
吴才人在成为皇上的才人之前,是景嫔身边的宫女。
做宫女的,几乎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但吴才人似乎是个例外。
与寻常宫女不同,吴才人懂的会的事很多。
不但会识字,会算账,会调制香料妆粉,还会下棋。
闲时还曾画过东屋窗台上那盆兰草。
若说算账、调香这些事,可能是吴才人进宫以后才学的。
下棋、画画,不过是吴才人成为宫嫔以后,为取悦皇上,附庸风雅现学的皮毛。
但那一手好字,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