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冬官府里有言道:“假若石工部笑了,大家的脸就要绿了。”
忽然想起这句前辈们谆谆告诫的名言时,薛如临这才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怎生危险的境地。
石履霜不常笑,所以一旦反常地笑了,是比他平时的冷冽还可怕呀!
那种笑,看似温暖和煦如春风,实则是一种足以令人哆嗦打颤的冷笑,一如他字––履霜。
来不及拔腿逃走,便听见石履霜面色如徐徐春风,笑容可掬道:
“薛府士,你是想等着考绩被打丙等,滚回天官府待选,还是要当个办事牢靠、口风又紧的好下属,让我恭祝你步步高升?”
新进官员倘若在一年之中表现不佳,是要被遣回吏部,重新待选的。
官员待选不过三,假使连续被遣回三次,该名官员就会失去进士出身,往后若想继续任官,得回头再重新考取功名才行。
薛如临曾在天官府待选六年,亲眼见到许多表现不佳的官员被打回原形,狼狈返乡的景况,因此特别警惕自己,假使有机会被选上,千万要好好表现。
本来,考核僚属这种事情都由各部卿长来做的……
他看着一脸天真、丝毫不知道身边副长正对她虎视眈眈的冬官长冉小雪,内心暗自憾恨想道:可恨啊可恨……可惜他只是一个职等九品的小吏,今天就算石履霜将他家首长拆吃入腹,他这小小府士也无法置喙一语。
这就是人生啊,这就是现实啊。
现实是,他的考绩是由石履霜考核的。
这冬官府里,石履霜非但是他脚下踩着的地,更是他头上顶着的天。
一番思绪轮转,薛如临不无憾恨地看了冉小雪一眼,临去前忍不住道:
“大人,您……多珍重。属、属下告、告退。”说罢,他迅速转身离去,还不忘带上门,免得又有人如他这般误闯禁区。
“耶?”澜冬有点不明白薛如临怎会突然叫她珍重,但来不及喊住他,他人便已跑得老远,只好转过身来,看着她的副长,有点无奈地道:
“唉,履霜啊。”
“大人有何指教?”石履霜微挑起他略带傲气的眉。
“你其实不必这样的。”澜冬一脸了解地道。
“我怎么样?”想说他欺负新人有失厚道?而她要为此教训他?
澜冬离开桌边,来到石履霜面前,知道自己因为连夜日奔波,还来不及梳洗,便累倒在他府厅里,睡了一觉起来仍是尘土满面,模样必定不好看,但还是要求道:“你看着我。”
他是看着她没有错。
他看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因发现她眼下青影而抿了抿唇。
“薛府士新来乍到,不够了解你,你对他那么严肃,他会信以为真。”
“下官一贯如此。”石履霜不领情地说。
“想必你也知晓薛府士曾在天官府待选六年,如此漫长的等待会磨去一个人的自信。”
“那又如何?”一个人若时运不济而无法有所成就,一旦机会来临,若还无法加以把握,这样的人可不值得同情。
薛如临尽管曾待选六年之久,但如今他已入冬官府,若还是抱持着过去的心态,那么,他不会怜悯他。
“我的意思是,薛府士他––”
“他只需做好他分内之事,下官自有公处。”
“我知道你赏罚分明,但––”别人不见得会这么想啊,她不希望––
“够了,此事不必再说。”他一点都不想讨论薛如临去就的问题,有点蛮横地将话锋一转。“大人打算何时回青州?”
他知道她在青州的公事还没结束,此番回京不可能停留太久。
但,她会停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