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葛:
这里的冬天是很冷的。
记得有一年,雪特别厚。
我软趴趴的瘫在雪地里,发不出声音。
封生带走了我。
我流浪了一百多年,是一条足够资历的老狗。
为什么不死呢?我也总问自己。
但我步履艰难,贪生怕死。
封生是第一个抱起我的人类,我感动得用僵硬的舌头舔他的脸。
封生笑着摸我的头。
那天是整个冬季里唯一出了太阳的一天,他的头发被照出好看的栗色,和我的毛一样的颜色。
他带我去看医生,那个胖胖的医生说,我的耳朵里都是大脓包,雪给冻的。
我什么都听不见,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冷出来的。
“对了,还没给你起名字呢。”
“叫封葛吧,我看你吃饭总打饱嗝。”
好傻的名字,我才不要。
“封葛封葛~”
“汪~”
我懒得理他。
————
封生是个诗人,很穷的诗人。
很好看的诗人。
他很爱我,他存着钱给我买肉吃。
四十年前还不时兴狗粮,但他不知道从哪个洋朋友那里听来,说是狗吃人类的食物不太健康。
于是他拿着存了半年的稿费,给我买了几大袋进口狗粮。
我后来也没敢告诉他,我其实不爱吃。
封生真的很笨。
他喜欢一个姑娘。
我不喜欢,那姑娘扭扭捏捏的,总是捂着嘴咯咯的笑。
七夕那天,他约姑娘放花灯,姑娘点头答应了。
可他在河边等了一宿,谁也没有来。
他抱着我,什么也不说,就直掉眼泪。
把我的毛都打湿了。
————
有一天睡醒,我发现我变得和封生一样了。
我的毛都不见了,全身光溜溜的躺在封生旁边。
封生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给了我一巴掌。
我捂着脸,解释了很久,他才肯相信我是他的赖皮老狗。
封生愁眉苦脸:“你是狗的时候我都养不起你。”
我蹭蹭他,往他怀里靠。
封生开始接一些很烂的稿子。
左邻右舍问他:“住在你家里那个小伙子是谁啊,怪俊的。”
封生说:“是我的堂弟。”
走在路上,有人叫住我,问我想不想做电影明星。
我这才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那时候,有个流氓头子总骚扰我。
他每天都在封生家附近徘徊,还对我吹口哨儿。
有一回封生出门买煎饼果子,正好看见流氓头子把我堵在墙角。
他把煎饼果子一扔,冲上来给了流氓头子一拳。
我没反应过来,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封生说:“小葛,以后早点回家。”然后扭头和流氓头子厮打起来。
流氓头子被他摁在地上,哭唧唧的喊爸爸。
封生微笑,捡起还热乎的煎饼果子塞流氓头子裤子里了。
他气喘吁吁:“呼,我可是个文人。”
我冲着他傻笑。
————
到了又一年七夕的时候,我扯着封生跑来河边。
小姑娘小伙子们手拉着手,对着一河的灯许愿。
我也勾住封生的手,说:“听说你们这里有放花灯的习俗,我还没放过呢。”
封生说:“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放花灯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