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娇是瘦子的地狱,她毁了我那年轻的朋友。那是深夜一点多钟,大雨倾盆,搅动着城市夜晚的宁静。如之前的一千多个日夜一样,我的朋友再一次想起了前妻的明亮的眼睛,忧郁的眼神,像瀑布一样被染成亚麻色的长发,那形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同烙印,他从床上起身,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前远眺,雨中的城市隐匿了人的喧嚣,肃穆清新。去年瘦子为了减少林梦娇在他心中的形象因距离而产生的失真感,在五月里家中那棵月季花的刚刚绽开第二朵娇蕊的那个星期五的清晨,瘦子锁上了自己画室的门,在十一点零二分踏上了自己的东北之行,这在有晕车习惯的他来说,将近两千公里的行程简直就是一场梦魇,我的朋友为了麻痹自己那对旅行的兴奋和身体的不适而晕眩的神经,那一天他要比平时多抽了半盒烟,十多个小时的行程他未曾合眼,不同自然带的山川美景却如过眼云烟一般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兴致,他的精神空间被自己前妻在远方的形象填满了,但这所有的形象都只是一个模糊的空壳子,没有具体的特征。比如单是头发一项,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象,他不知道他现在留着长发还是短发,他不知道她的头发颜色是染成了自己喜欢的金色还是大众推崇的亚麻色,他不知道她的头发是烫弯了还是被拉直了,关于她现在的林林种种他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离她近一些,那样才能减少他对她的漫长的思念,也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他内心言说不尽的痛苦,时至今日他不再妄求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只是希望能在她居住的城市里生活,那样他就可以晒到照着她的太阳,就可以呼吸到她呼吸着的空气,就可以看到她不经意留连的花草树木,那样他就置身在有她触及的大环境下从而与她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从这一方面讲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然而面对她无所不在的影子,他只想到了以这样的方式解脱。
当列车长通知火车即将到站得那一刻,他真愿意趴在火车的车厢里亲吻一下火车皮,感谢它把他送到了那片理想之地,他真想和每一名车上的乘客握手,感谢他们的一路陪伴,然后飞奔到驾驶室给司机以最真诚的拥抱,感谢他没有把他送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提着笨重的行李箱走下列车的时候,他激动地浑身燥热眼泪呼之欲出。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过地下通道从车站出来,他多么希望她的身影能出现在出站口,就像他们热恋时,他不远千里赶到她长大的城市,只为了能和她呆上一下午。她背着双亲来车站接他,怕他在火车上没吃东西,专程给他买了大包的食物。我年轻的朋友无数次设想,就像电影中演的那样,他衣着款款手持红色的玫瑰花向她走去,而她也穿过来往的人群缓步向她走来,两个人都走的很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两人对目而视,不知这些年各自的故事从何说起,只有用迟到的拥抱代替诉之不尽的话语,用以抚慰多年来相思而不得见的不堪疲惫的心。然而这一切都像他所清楚明白的一样没有在此刻发生,她不知道他的到来,他甚至考虑到她已经把他彻底的遗忘掉了,就像日记本上被随手撕掉的一张纸一样,他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想到这里瘦子心底难免激起一丝抱怨的涟漪,不过随即便被梦想成真的幸福感冲击而变成了喜悦的浪花。
瘦子站在站前广场回望沈阳北站高大的扇形楼体,他感觉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如此可爱,飘着白云的蓝天,蓝天下树叶一般的放飞的风筝,站前广场上奔跑的孩童,穿着制服捡垃圾的清洁工,广场前的太阳鸟雕塑,广场边缘竖立的垃圾箱以及远处的混凝土建筑物在他眼中都成了友好的象征。拉着行李厢走在站前广场上他仿佛听到脚下的大理石地板都在带着笑意对他说,欢迎你的到来,但他立即被眼前层出不穷宾馆推介和出租车司机给问蒙了,他们都在问他“要去哪儿呢”,其实他像他们一样也想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在哪儿落脚。沐浴着异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