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努力对往事发起回忆,便会莫名的陷入一种幻听之中,那声音如同老式唱片机发出的咿咿呀呀的乐曲声抑扬顿挫,又仿佛黎明时分下起的小雨,透露着丝丝凉意,仔细辨别方才能够听出那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在我的生命随着时间之流赶往前方的时候,如同被抛在列车后面的送别声一样渐行渐远。那个女人的哭声第一次传到我的耳朵里,便如同一个隐喻潜伏在了我混沌的记忆中影响了我的思维,直到那同样哭声一次又一次的传来,我才能够确认那声音中所蕴含的情感。那哭声在我的记忆中模糊而又纯粹,模糊是因为我无法在我所认识的千百容貌中寻找与之匹配的面孔,纯粹则是因为在我之后和之前所听到的那些哭声中,只有那样的哭声能够让我溶于欢愉不复的悲伤。那哭声就好像一个抓不到救命稻草的落水者对生存之路的诉求,现世美好,岁月如歌,全然与其无关。如今当我努力回想与那哭声有关的往事时,我的记忆便好像陷入了不由自主的臆造,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抓住即将消失的时光的尾巴,去感受那确切的存在,把周月琴与那哭声建立一种联系,使她的形象在我的头脑中变得清晰明朗。
隐约之中那是一个春天的晌午,阳光晴好,微风和煦,天空的颜色使之看起来如同一块滴上了蓝墨水的冰,正像我后来注意到自己喜欢做的那样,我正坐在家中的长条凳上下意识的望向四周,让自己的目光在四下游移与流连,打发我懵懂无知的童年。周月琴的哭声从孙大海家的院子中传出,沿着东二胡同传开,传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我正盯着院墙外的那棵大白杨树。那棵曾经作为我的成长历程的一个重要的见证者的白杨树生长于我家的南墙外,它在千禧年的那个多雨的秋天被父亲和他找来的几个邻居伐倒,我的一些曾有的经历与记忆也仿佛变得无根可寻,而在二零零四年父亲因搬家而不得不拆掉那座旧院子时,我对某些事情的回忆便恍若隔世了。那个下午我正享受着那过于美好的一切,而与此同时周月琴却在街口大哭,或许当时的我应该不顾母亲的阻止走出院墙走过不远的路程去看一眼她哭泣的样子,那样我就会永远记住她的模样,遗憾的是那哭声仿佛本身具有一种约束力,把我牢牢的束缚在了院子里。
那天被孙大海打得鼻青脸肿的周月琴坐在自己的门口大声的哭泣,大声的抱怨着,她哭诉着自己对孙大海的不满,她边哭边喊,孙大海你不要脸,你说过你不会嫌弃我的,你说过会永远依着我,喜欢我一辈子,上高中那年你在小树林里睡我的时候,你就说过这话,你说过这话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别想抵赖!孙大海听到周月琴的叫骂声回应道,老子要儿子,你他娘的生了一个女儿,你他娘的存心害老子。周月琴不顾众人的围观继续哭喊道,我又不是神仙,能算出生男还是生女,我是你媳妇,女儿也是你女儿啊!
孙大海不再搭理她,而是大声的重复起先前的理论,养鸡是为了下蛋,养狗是为了看门,养你是为了生儿子。于是周月琴又开始自顾自的呜咽起来,就像咒语一样飘荡在我们村的西北角,直到下午吃饭那哭声才消失。母亲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端着的半碗汤什么也没说就走出了院门,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回来,眼睛里闪烁一种很深的忧虑,说,坐在门口呢!我的父亲说道,该让她上咱家来!我的母亲瞅了一眼我父亲说,周月琴和孙大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月琴坐在自家门口哭那是在打孙大海的脸,让庄上的人都认识认识孙大海。我的父亲说,这孙大海从光屁股的时候,我就认清他是什么人了,从那会儿起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坏水,记得那年我们几个去逮鱼,他笨的一条鱼都没抓到,我们几个在河边上挖了一个小坑把鱼放在里面让他看着,他满口应承着,你猜最后怎么的,我们一转身他就用往坑里撒了一泡尿,那些鱼全都喝了他的尿,过了一个月这家伙才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