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与沈大奶奶哭了一时,又互相诉了几句安好,这才来到正房的厅堂之中坐了下来。
沈太太打量着室内的摆设与当初离开时并无二致,便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欣女,这些年真是难为你……”
难为你什么,沈太太没有说,沈大奶奶却已是又一次泪流满面,只是这眼泪和之前流的那些却又不同,之前那些,只是从眼中流出,而现下的,却是真正发自内心。
林氏见大奶奶哽咽难言,便从旁劝道:“太太,奶奶,如今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又在一处了,以后欢欢喜喜地一同生活,太太扶持着奶奶,奶奶仰赖着太太,真是天大地欢喜呀,我们这些个下人也愿意好好感谢菩萨呢。”
沈希微便不露声色地打量了几眼林氏,圆圆的脸庞,有点塌儿的鼻子,五官合在一处倒还看着舒服,只是这心机,表露的有点太过直白了吧。
沈希微心下腹诽,却见母亲沈太太听了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理儿,咱们一家子经此一番,未必非福,此时团聚也不去说它了。”
“欣女,我瞧着你身子弱不禁风的,正好儿我从海州带了不老参回来,等送些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大奶奶心中其实焦急林氏的话头儿被岔开,只婆母这番话却又叫她不得不收了眼泪,大奶奶只得起身福了一福谢过婆母所赐。
“多谢母亲惦记,我这身子这几年虽弱了些,不过底子还在,没得浪费母亲的好东西。倒是母亲要多保重身体,家里家外,大大小小,以后都要您劳心费神呢。”
沈太太心中大慰,“好媳妇,给你用怎么能是浪费东西,甭说是几个老参,再值钱稀罕的玩意儿,只要我有,只要你喜欢,我也都愿意给你的。”
大奶奶抿着唇秀气文静地笑了,“只要是母亲给的,我心里便都是欢喜得意的。”
婆媳二人眼神交汇,其意融融。
沈希微却有些瞧不懂了,这分明是大嫂怕母亲一回来便夺了她手中掌家的大权,话里话外暗示请示,依母亲的性子竟还待她如此亲热,难道母亲是真得没听出来?
沈希微却是不知,沈太太如今七情都在一个亲字上面,根本没有别的心神去品沈大奶奶主仆两人话中的五味。
沈希微思量着转过身,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儿,现今这具身子到底还是孩童,赶一天路又熬了这许久真有些撑不住了。
林氏倒真是个伶俐的人儿,瞧着空儿禀了沈太太,“太太,奶奶,小姐人小,这一天怕是累坏了,不如我带着她和妡妹先睡去吧。”
大奶奶便道:“我真是欢喜糊涂了,竟没想到妹妹原该累狠了,”说着又向沈太太道: “ 母亲,这是妡妹的乳母林氏,人最是忠厚妥贴的,妹妹交给她,尽可以放心。”
沈太太看看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女孩都是强睁着眼睛一脸的迷糊,便道:“别说这一时还真是忘了她们,还有玉格吧,让玉格也早些去睡罢。”
沈希微便同那两个小孩子一齐向沈太太、沈大奶奶道了晚安,然后沈希微由林氏引着,安置在西厢房的一间偏室中。
而这间偏室,亦是“梦”中沈希微初到沈府时所居的那一间,于是,这一晚,沈希微不由得不失眠了。
乾元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早辰太阳初初升起,奉天门前。
这一日恰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次早朝,岁末年终,大人们手上的事务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因此文武官员们来得格外整齐,此时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低声交谈。
在这些人群中,只沈致远一人孑然独立,被落在众人身后。
后世有人赞曰“昔朱贼当权,朝纲不振,依附者不知凡几,唯沈公致远誓不与之同流……叹沈公,何孤行之茕茕兮, 孑不群而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