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泉并不笨,她一听语气就知道,这不是愉快的对话。她老老实实地坐那儿,目光左右,不发一言。
林清浦看了她一眼,反倒笑着说:“你话这么多,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真是个怪人,不说话问她为什么不说话?说话了又嫌她话多。
她还是不肯看他,眼神照旧痴缠秒针,半天才喃喃道:“你这个人真奇怪。”
林清浦又笑,像是很得意让她这样拿捏不定。
“我等会儿盐水挂完,你让你朋友来接你。如果她不来接你,我打车会送你到楼下。之后就山水不相逢,这个城市这么大,我每天在大街上走遇到那么多人,不说有几千,少说也有几百,我都没再遇见过他们。”
“那是你跟他们没缘分。”
“那我跟你就有缘分了?”
“没缘分。”
“那不就得了。”
鹿泉差点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但那句话被卡在喉咙,她生生忍了回去。那句话是颗能迅速发芽的种子,长出了一株不是滋味的树,树叶是一颗颗针,扎到她所有心酸的穴道。
家里人讨厌她,大多数人因为她混的惨兮兮嘲笑她,这个认识不超过三个小时的人更是对她避恐不及。
是,她的错,她害得他这样,她问心有愧。但是她真的会让人讨厌到那个地步吗?
生活中的一切辛酸,都在林清浦一句话中爆发。
她抬着头,努力抬得高一些,这样可以憋回眼泪。
“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秒针还在走,一切还要继续,等那支秒针转过一圈,她就不要再难过。
林清浦察觉到不对劲,他竟然有些内疚,很想说些什么。
可鹿泉已经站起来,表情疏离,她看了眼盐水瓶,里面已经没多少盐水。
她拿起包说:“你盐水快打完了,我朋友就要来接我了,你自己回去时候多注意。”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林清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喊她回来。可她的背影明明白白在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跟你再跟你说一句话。她每一窣头发甩出来的风,都像吹干泪水的风,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多余的安慰。
不知怎么,他说不出来,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等他刚进家门,他妈坐在沙发上,制造着整个家里的低气压。所有的家具都哭丧着脸,不不不,应该说它们是作威作福大老爷身边,那些拿着棍子的小跟班。
屈于淫威,助纣为虐。
他没开口,他妈也没开口,小跟班们捏着棍子的手都不自觉出了汗。
还是他爸先开口:“我们回来啦。”
异常安静的气氛终于被声音打破。
林清浦跟在旁边点点头,附和一声:“回来了。”
他刚脱鞋,他妈冷冷地质问:“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他接着脱鞋,不想回答。
脱完鞋,他径直进门,“嘭”地关上门。
“林清浦,你给我听好了。有些问题不是你给我发脾气摔门就可以解决了。好啊,你硬着脾气不回家,有本事你就别回家,外卖不肯吃,现在好了,胃废了。要不是你爸求我,你看我会不会让你在这个家里吃一顿饭。”
林爸进门,轻轻扯了扯林妈的袖子,做口型道:“别说了,他生病。”
她一把甩开他的袖子,接着对门里说:“三年,我说过给你三年时间,你不是说要做书店吗?我给你时间,看你能搞出什么破玩意儿来。马上就三年了,你拆东墙补西墙找朋友借钱撑着你那个书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倒是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再嘴硬,再撑,到时候时间到了你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