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江南的梅雨时节,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天地间蒸腾的水汽焗得空气都是黏糊糊的,像胶水一样粘滞在每一寸间隙里。
苏月烟刚送走杨安和李华,正要关上门的时候,看到秦胤就站在不远处,撑着把黑色的油伞,伞下一身白袍,烟雨模糊了他挺拔的身影,模糊了袍上耀眼的金龙,模糊不了他眼底下一片深潭。
苏月烟握着门把的手不自主紧了些,眨了眨眼,她对秦胤说:“要进来坐坐吗?”
挑了些仅剩的好茶叶,苏月烟亲自给秦胤冲茶,家里的仆人已经不剩多少了,什么事情都要她自己去做。厅里的热水刚好又没有了,苏月烟又要跑去厨房拿,面对眼前一大锅热水,她不知道可以倒一些在壶里再拿过去,只好咬咬牙,提着一大锅热水去厅里。
秦胤坐在厅中的客位,等得有点不耐烦,抬指敲了敲桌面,指腹一碰到桌上立马又缩了回去,他看了看指尖一层灰黑,默默地捻掉。
刚好苏月烟提着热水过来,说是提,看起来像是拖着,一双玉手紧紧地握着把柄,步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踢,像是个滑稽的小丫头。
秦胤一看到她这样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热水,帮她提到桌子上,把热水倒进茶壶里。他全程一句话都没讲,仿佛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苏月烟跟在他后面,摸了摸被勒紧的关节,眼泪有点冒出眼眶。
她软弱的样子又被秦胤看到了,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在关节处磨蹭的手指,秦胤以为是她被勒疼了,连忙抓起她的手握了握,跟她说:“等下你拿个冰水敷一敷就好了。我来冲茶吧,你坐着就行。”
一边沏茶,秦胤一边问:“准备好东西了吗?缺不缺盘缠?缺不缺什么东西?有什么缺的可以找我要。”
“没什么好收拾的,贵重的东西都卖掉了,要带的就几件衣服而已。谢谢关心。”苏月烟平静地回答他,或者是麻木地重复着这几天的话。
“北方还很冷,记得多带几件厚点的。”
“嗯。”苏月烟没告诉他,因为地处江南,她本来就没几件厚衣服,原来有的在抄家之后都被拿去裁掉给弟弟妹妹穿了。
“母妃说她准备了些东西,到时候我派人拿给你们。”
“嗯。替我谢谢她。”
客套完了,秦胤开始说正事:“你去找过你爹了吗?”
“还没,最近家里很多事,我要看着。”
秦胤顿了顿,说:“那你也替我跟他道一声珍重。”
“好。”再也压抑不住感情了,最后一字苏月烟说得有点颤抖。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再见啦。”秦胤尽量把道别说得轻快,像是只是一个平凡的道别,没过多久他们又会再见。
“谢谢你。再见。”最后一声“再见”碎成了几个呜咽的音节,苏月烟的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
秦胤看着眼前的脆弱如纸的人儿,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事情结束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早就不该,陷入儿女情长中。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见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喜欢上别人,他只知道是他自己,残忍地剪断了这段缘分。
若不能再次相见,那只能祝她从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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