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只是陆子云的调笑之辞，毕竟陆子云说话一贯真真假假，谁知道这次却似乎是认真的，倒勾起了沈复的兴趣。

    “臣也是惊异不已，不敢相信。淮河以南如今已然太平，少有战乱，各地官吏也老实本分起来，一片盛世景象啊，怎么在这洛阳城——梁王脚下还有人家沦落到鬻儿卖女的境地呢？莫非是这老农贪赌输了钱或是好吃懒做？臣也好奇啊，便问那老农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老农哭着说，把亲骨肉卖到青楼，那是禽兽不如的勾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家中五口人要全部饿死，他绝不会卖女儿到这青楼来。前几年大儿子去打仗再也没回来，家里给他办丧事，欠了田主一笔债；去年自己大病一场，不仅所获难抵租钱，用药又耗去大半生积蓄，所以又得罪了田主，不得已只能把田产变卖。大王你知道怪的是什么？”

    “别卖关子了，说吧。”

    “怪的是，土地卖了，田契已经在田主手上了，这老农还得向田主缴纳租金，大王你说怪不怪？”

    沈复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为了抑制兼并，大梁是不允许变卖土地的。田卖了，老农得了一笔钱，官府却不会认这笔买卖，在官府眼里，田还是老农的，所以依然还要向田主交租，老农若是贸然前去报官，说不定倒霉的倒是这个老农。只是不知，老农卖地得了多少银两？”

    “巧了，我也问了这个问题。五亩良田，卖了十两银子。”

    “真是黑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沈复长叹，“后来如何？”

    “我心疼那位姑娘——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就给了老农七八两碎银，让他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那就好，你怎么不多给一点。”

    “大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臣一月俸禄全换作银子也就三十两，再多给一些，臣喝西北风去？何况，我给他银子，他一开始死活不肯收，说若是公子同情这个小娘子，就让她为公子为奴为婢，跟在公子身边能混口饭吃便可。这我怎么敢收？我若收了，第二天不有一群人来跟我卖女儿来了？”

    “真是没个正形，这等事也说得如此轻浮。罢了，只盼他能度过这段日子。鬻儿卖女，人间惨剧啊，孤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我大梁。”

    陆子云笑了笑，饮完杯中之酒，说道：“昨日我去倚翠楼，一眼瞥见一个熟人，原来正是那个姑娘，她那眼神都已经死了。我去跟她打招呼，她倒是礼貌地感谢了我之前的慷慨解囊。听人说卖了十五两。管事的对她的长相不满意，十五两，嫌贵了。哎，想想也是我幼稚了，田都没了，还能怎么过日子？”

    接着君臣皆是沉默了。

    “民生多艰，我辈承万民供养，肩上该有千斤重担呐。”沈复不由得又是长叹一声，“孤有个想法。百姓若是日子过不下去，实在要变卖田产，便抵押给朝廷吧，朝廷以低息借款，等来年收获，再赎回便是。辅以朝廷凶年免赋和赈济，当是能解百姓之苦。”

    “臣替大梁万万贫户，谢过大王。”陆子云俯首行叩拜礼。

    “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做吧，记得先做好充足的准备，先期要不露声色c举止不可反常，待万事俱备，再来个快刀斩乱麻。朝廷此举是虎口夺食，恐怕地主富户们要恨透了孤，不过子云大可不必害怕得罪人，有孤在呢。”

    “臣明白。那臣现在这是，奉旨狎妓了？”

    “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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