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麒麟子，谢韫世无双。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宛如明珠璀璨，不愧为谢家第三代的领军人物。

    “无论牧童亦或蝴蝶，皆为掌中之物，不由自己，吾愿为那苍穹之手，编织这梦境几许。”清清淡淡却也极致奢靡的声音传来，语调清平却偏偏尾音缠绵，丝丝轻扣人心。来人面容模糊，银袍华贵，正是刚刚那与我比试的洛阳姬轶。

    愿为苍穹之手，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这回答倒让我有些恐惧。据说当年还是姑射山上普通族人的北枢也曾这样回答过，当时上代圣女叹息道：“此人不是大忠便是大恶，留名青史或是遗臭万年全在一念之间，又或许是功过难论，只能留于后人评说。”

    我正视此人，也没有动用灵力揭开此人面目的想法：“姬郎君愿为苍穹之手，诚然是大毅力者。然郎君究竟是真正超脱物外还是落入更深重的束缚之中去，无人可言。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他拊掌，俯身在我耳边：“好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见你平日装得恭谨有礼，面面俱到，内里还是郎心如铁，不顾妾身安危。”他自称妾身，缠绵无尽，幽怨无穷，直让我觉得阴风阵阵。我余光看向堂下学生，有的人视若无物，有的人低下头去，而谢韫，怒瞪双眼，脸色通红，仿佛要拍案而起。

    我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继续冷冷回道：“在下与郎君素昧平生，如何能替你感同身受，还请郎君自重。”

    他似乎勾了勾唇角，便转身摸了摸谢韫的小脑袋，脉脉温情：“几年不见，你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鼻涕眼泪糊满整张脸的小孩子了。”

    噗呲，整个学堂哄笑之声作响。那个手执酒壶的少年衣襟半敞，笑得不能自抑：“谢韫啊谢韫，你也有这般仪容不整的时候。”

    我看向谢韫，他目光愠怒，紧抿双唇，鼓起肉呼呼的小脸。我也不由在脑海中浮现出姬轶描绘的画面，这端方守礼的小孩在那懵懂孩提之时该是何等可爱。这乱世之中，哪怕公候世家，若要成为麒麟子，怎能不知世事。我又不由心疼谢韫，若是在过往的初开之世时，像这样半大的孩子，还在父母的臂弯里撒娇打滚。就算是我小时候，也从姑姑族人的爱护下不受风雨。

    我清咳一声：“幼年时虽时有狼狈却是赤子天性，最是琉璃般纯净。反而尘世经年后，多少人迷失本心，加重重枷锁于身，岂不可怜？”

    姬轶停住脚步，在房门处朝我回望，目光深沉，竟兀自撤去了灵力，刹那间，三月春光绽放在我眼前，桃花片片飞舞。风起，吹拂他的宽大的衣袍，宛若仙人乘风，又如汉宫飞燕，弱不胜衣。虽是男子，却处处魅惑人心，举手投足之间让我想起昔年那宠冠天下的祸国女子。谁说男子不倾城，世上自有一种美丽，无关性别，只是轻扣人心。

    他突然扬唇一笑，原来的三分冰冷尽数消融，化作了十分多情。陌上谁家少年郎，一笑倾国自难忘。这样时刻，在这样的美丽之前，我却突然想起了谢渊，那个风华绝世，白衣清华的少年。不知若是那等清冷谪仙也这样笑起来该是何等景象。

    我正兀自思忖，一道声音突然炸响在我耳边：“出神，是在想谢七吗？却让我自重，可见你啊，对我实在不公。”

    我惊出一身冷汗，忙向周围看去。其余人都若有所思，似乎都在思索我刚才的那番话，无人关注。看来此人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术。我回视着他，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可是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我怎么会对谢七生出那种心思，不过是他人生得太美了罢了，那等心思难测，阴晴不定的人，我怎么会上心呢。姬轶看了我一眼，许是见我没有反应，略微疑惑却也没有探究，出门离去了。渐渐地，我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猛地想起历代圣女涅槃的神选之人，不知我命中的有缘人究竟是谁呢，会是谢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