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如附骨之疽一般缠扰着他,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一样,每片支离破碎的镜面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而易佐只觉得自己就在这些大同小异的镜面里漫无目的地穿梭徘徊,焦急,却始终走不入现实。当梦里的最后一抹光明被吞噬时,他霍地睁开双眼。
病房内漆黑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空荡荡地如同荒草蔓野的坟茔。头好晕,易佐用力撑起半个身子,晃了晃僵成米糊的脑袋,屈指顶了顶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意料之外的纱布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望了望束紧白绷带的双手,这才恍惚想起早些时候他的双手似乎被那个特殊感染者舌上的酸液烧伤了。易佐控制着手指做出几个基本的手势后,发现除了刺疼外基本的触觉和控制力还在,于是也就不在意了。
他环顾四周一圈,靠着窗外的不知何处打来的微光隐约见到低矮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半手掌大的小烛台。四下摸了摸,果然打火机就在烛台边不远处。僵着手不甚灵活地点上红烛,就白烟浮起,一室通明。易佐软了软身子,用袖口蹭了一把额头,竟发现自己虚出一头汗。是躺得太久了?他缩进被单里,感受着身上每一寸肌肉酸软的□□声,只露出两个黑多白少的透亮眼珠出神地望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橙黄郁金香,细弱的花枝在忽明忽暗烛光里摇曳出动人的剪影,这光影让他不知为何想又米糊地想起那些毫无根由的梦境。
……
巡房的年轻护士见这一病房透着微光,便夹着一份厚厚的病例探寻状走了进来。基地管电制度固然很严,非重要防守区断然没有亮灯的道理,但与此同时,无论在哪学校和医院总是拥有优先供电的特权的。所以即使在这种供电困难的地方,除了不甚重要的电灯照明设施外,医院里的基本医疗设备的供电量还是充足的。
“我躺了几天?”易佐微微挪了下上臂,扯开被单一角,乖顺地任由骨瘦风轻的年轻护士将冰凉的探热针塞入他下腋。
那扎着马尾的护士愣了愣,从床尾处抽出言简意赅的病历单,就着腕表两厢对比时间差,回答道:“三天整。”
易佐对她微笑点头聊表谢意,转头又开始继续观察墙上投影出的忽大忽小的花枝剪影。那小护士也不介意,低头就着微弱的烛光刷刷地在病历单上登记着什么,大约过了三分钟,她探手到易佐衣内取出被体温浸得温热的探热针,冰凉柔滑的手掌在划过易佐腋下肌肤时直冻得他打一个哆嗦。那护士仔细地观察了下水银柱走向,发现无大碍后就端来一碗滚烫的肉粥,骨头熬成了渣,几片蔬菜叶洒落其上,有几分卖相。
但易佐口极淡,没有吃的心思,就任由它摆着。那护士见状也不多问,掩上门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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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伤口好好坏坏地过了将近一个星期后,易佐的皮肉伤才算好的七七八八。下午懒洋洋的阳光里有着水果的甜味,易佐站在窗边茫然地看着如机器一样紧张运作的基地,表情一片空白。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过的恍惚,但是脑袋始终像粘稠的浆糊一样半点兴不起思维的波澜。
敲门声起,易佐以为又是送餐的护士,结果进来的却是罗可卓和季斌二人。季斌脸色不好在他预料之中,但是罗可卓的表情就耐人寻味了。
罗可卓气色不佳,在易佐见他不超过五次里,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梳得根根服帖的银发以及熨得平整如新的军服。而这次,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消瘦不少,褶子一样的皱纹纹在他脸上每一处肌理上,头发照例梳地齐整,但也不是往日那样的大背头,仅仅是个规矩的三七分。
“身体好点没?”罗可卓拣了个木头圆凳坐了下去,又说:“年轻人,哪有什么跨不过的栏,何苦总是转牛角尖。”尔后叹了口气,又开始絮絮叨叨一些人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