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色一冷。
锦瑟心中叫苦,今日本是十五,按例是皇上歇在皇后宫里的日子,且又刚刚选了秀,就算是再混账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发妻的脸面。这贵妃如此嚣张,别的不要紧,可自到了坤宁宫,她和王司衣已是跪了半晌。她年轻底子好,还不觉得什么。可王司衣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平日里也不大受锉磨,今日跪的久了,不知会不会出事?若是等会再被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不过,听说皇帝虽然年轻,政事上也还晴明,怎会纵容贵妃僭越如此?若说是沉迷美色,可如果贵妃是海棠花般娇艳欲滴,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人物,那皇后如雨后新荷,眉宇间别有一丝轻愁,也由不得人不动心。
皇帝爽朗一笑:“用了晚膳朕要同皇后去看望母后,怜绮且让你宫里的伶人练熟了曲子再唱与朕听吧。今日朕得了个好玩意,滇国新贡上来一只翡翠制的九连环,想你一定喜欢,已命人送去了你宫里了,怜绮可要解了给朕看。”
左右逢源。
果然贵妃喜悦,嘴上不依道:“皇上表哥拿怜绮当小孩子,总是拿这些小玩意儿打发我!”却忍不住嘴角高高扬起,得意地瞥了皇后一眼。
皇帝站起身:“好了,今日不早了,各自散了回宫吧。朕就在皇后这里歇了,福海去乾清宫把今日的奏章拿来。”
皇后虽自持身份,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应是。贵妃到底是年轻女儿家,得了皇上的赏,尤其是这种不痛不痒却是别有意趣的小玩意,倒也欢喜。
皇帝又闲闲开口道:“朕进来前听见在说什么衣裳的事,倒也听了个大概。既是吉兆,必得应在皇后和贵妃身上了,这宫女好心,又巧思,本该赏的。却不懂事先禀报清楚,叫皇后和贵妃动气,也该罚。功过相抵就算了,着发回司衣局,好好琢磨些新式样给皇后和贵妃罢。”
回了司衣局,众人皆是喜出望外。若说晨间进上还怀有一丝侥幸,这一遭便是实实在在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幸好喜儿与蟲斯门的守卫是老乡,无事常常去寻他带信或是带钱物回家,又是个叽叽喳喳爱说的性子,才恰好告知了锦瑟石榴花开异相的消息
更幸好皇帝来的及时,否则,即便皇后信了,但原来的外裳已毁,皇后是心知肚明的,为着置气也不能轻饶了自己。如今事情已经捅到御前,虽说皇帝对自己未必有多深的印象,但既然已开了金口要自己在司衣局制些新式样,想必皇后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手了。
虽不惧死,可如今薛家只剩了自己一人,如若自己因为后宫之争无辜就死,那么,以后谁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谁会在寒食和中元节为他们焚烧纸钱呢?
锦瑟回到自己房中,提了一天一夜的心放了下来,解了外裳便把自己扔在里间一张小小的六柱填漆架子床上,随手扯了黄铜帐钩,将青色帐子放了下来,方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彷佛只有这样,躲在一个小小的天地里,才能赶到稍稍安全一些。就好像年幼时顽皮,是好动不好静的性子,爱随着父亲习武射箭,却不爱听夫子摇头晃脑地读着:“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便常常令小丫鬟阿朱梳了和自己一样的丫髻,扮成自己的样子端坐在屏风后面阿朱与自己同龄,身量相仿,最难得是声音也相似,刻意学了自己说话时,夫子是听不出的。
自己呢,因为上上下下都以为自己在书房读书,所以万万不能露脸,便只能偷偷溜回自己房里,躲在床上,藏在幔子后面,百无聊赖地借了床头镶的萤珠微弱的一点光,摆弄着七巧板或是九连环,直到放了学的阿朱跑回来叫自己去用饭。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