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董驹城。
她笑逐颜开,“董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我刚才看见你了。”
哦。他真是不会逗人开心。
“进去吧,站在家门口愣神最容易着凉了,自己却不知道。”
她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到了门处,他伸手拦住门,让她先进。或许是粪车天天在院墙外停留,把院外都染上一股子叟臭味,以至于进了院子里,本来不怎么明显的茉莉香,也格外熏香宜人。
“今日还没开选?”董驹城问。
沈璧君找不见高老头,正心烦意乱。董驹城又认死理,不肯说句中听凑趣儿的话。他不说,只好自己来了。于是,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还巴不得我嫁进去不是?”
“我哪有那心思啊。”
他急得满脸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极想着辩解又找不出合适话来。最后只好说,“要是有,天打雷劈。”
沈璧君扑哧一笑。“瞧把你给急得。”
她拉扯着他的袖子,走过曲折廊间,来到鱼池边。
“坐。”她说。
他坐下了,双手规规矩矩搁于膝头。
“不是这样,手搁在两边。”
他的手搁在身旁。那是大理石的台阶,手扶上去,如触碰冬日冰水一样清凉。
“这样才对嘛。”
说着,她在旁边坐下。可坐下后,便无事可做了,也无多余的话要讲。她太累,打不起精神来,即便有心思逗他笑,也没力气没本事了。她看了会儿空中皓月,又看看皓月之外的广阔星夜。星辰似在酣睡,一动不动,而白得仿佛四周燃烧起来的月盘却孜孜不倦朝着穹顶中央移动,飘逸自在,不一会儿功夫,竟推搡来了恢弘状况的灰云,独个悬于天际去了。恐怕也是着股子执着劲儿,圆月才越发明亮,而如千万天龙伸头的乌云则歇了气息,盘卷在周遭,臣服于脚下。
“你看那天,像不像群龙戏珠?”
沉默还得她来打破。她指着上方,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像。”
“那珠子会是当今皇上吗?”
他吓得站起来,“这话从何而来?”
她瞧着他,认真说,“我还有什么话跟你说不得?”
他听了,叹了口气,又坐下。“怪我,叫你伤心了。”
“昨天没见着皇上,今天也没见着,倒是那宫墙大院给仔细逛了个遍。也不知为何,自从皇帝下旨找寻梦中仙子,我就惶惶不安。这心老是慌,家里的医生给开了药,却怎么吃都不见好。我听白芨老怪说,这西北连年遭匈奴骚扰,南越州地起兵杀戮,都是太后管理不周所至。上天提醒了她,先是冬季桃李繁花盛开,后宫里冰库与马棚两处失火,再后来一年三次日食。她不为所动,上天只好让黄河改道,冲垮民居数千,百姓流离失所。”
董驹城听了,低头思忖。
“老天惩罚她,何必牵连百姓?”
“这我不知了。”
沈璧君拉着他的衣袖,让他靠近点,好把脑袋歇在他肩头。
“这一路赶来,累归累,受的惊吓却不少。一路上全是难民的脸,忘都忘不掉。而我们却金玉其中,黄金其外,涂脂抹粉地赶了来。你知道吗?和我一起从鹧鸪郡出发的三个姑娘,两个被遭遇强盗被杀,一个失踪了,现今都不知在哪儿,要不是我起先认识了很多江湖老怪,如今还不知暴尸哪座山头。皇帝为何不先治理天下,再寻求享乐呢?一时国泰民安,不比一时欢愉重要?”
董驹城摇摇头,他还不愿想这些。这些太广大了,被百府高高竖起的院墙挡在外,他可望不可即。
“你饿吗?”他问。
“哎呀,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