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非池依然面容平静,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茶杯,呷了一口之后才悠悠地说道:“你可知道,被充为营妓的罪臣家眷,各官宦之家亦可收其为奴为婢,本王没让你以奴婢的身份进来,给了你正妃的头衔,这已是最大的努力,别的本王已经无能为力。”
冷雪凝当然知道,对于京中的各位世家小姐来说,成为平王妃并非如意归宿,但于她却是毕生再不会有的能够保命的希望。他也似乎没有想过用正妃的位置去拉拢门阀世家,而是给了她这样一个罪臣之女,让自己在被鄙视和忽视的同时再加上一层被嘲笑。
冷雪凝实在不知道父亲于他曾经有何大恩,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向不善于求人,不会得寸进尺的她,此时却想多要些什么,因为最后的希望抓不住,那么可能毕生都会陷入无边的黑暗。
“王爷既说父亲于您有过恩情,那么王爷为何不愿意”
冷雪凝话没说完,被外边一声“王爷”打断,原来是侍卫有事禀报。
“说!”洛非池简练回应。
“王爷,刚打探到的消息,冷相身死狱中。”
“知道了。”洛非池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他深邃的眼眸飘向跪在面前的女子,看她如冷雕般失了呼吸,苍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凄厉绝望的死气。
冷雪凝感觉天地已经荡然无存,大脑里嗡嗡地只有刚才那一句:冷相身死狱中!
父亲死了?!
不会的,她一直希望父亲只是被冤枉下狱,总有案件明朗,沉冤得雪的一天,但为什么会死在狱中?
冷雪凝如鬼魅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向外边的侍卫,死死地盯住他,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为什么会死在狱中?”她希望侍卫告诉她,说的是别人,不是她的父亲。
“听说是暴病而亡。”侍卫如实回答。
冷雪凝感觉脊椎和腰部“咔”的一声断掉,人直直地要倒下去,在外边已经哭成泪人的莺儿及时接住了她。
刚才那一声,何尝不是屋梁断裂,从小父亲便是全家的支柱,此时,那根顶天立地,给了她无限温暖与无上安全的柱子断了,从此,再没有人能够给她一片没有阴霾和风雨的天空。
“嫂嫂,嫂嫂”陷入死亡沉寂的冷雪凝忽然疯狂地喊叫起来,人也好似有了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向殿外跑去。
莺儿快速跟了上去,她知道小姐在担心大少奶奶以及肚子里唯一的血脉,这是小姐最后的一丝担忧了。
冷雪凝跑出去以后,洛非池从殿内走到门外,漆黑的眼眸胜过了深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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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嫂嫂的身子在三尺白绫上飘荡,就如那已经冷了很久的尸体一样,冷雪凝也被封进了彻骨的冰窖,站立的最后一丝精气消失殆尽,倒向了她早已渴望的黑暗,她想在这种黑暗中永久地沉睡,像母亲一样,像父亲一样,像哥哥嫂嫂一样。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她不知道莺儿是怎么把她弄回平王宫的。
她讨厌这炫目的阳光,她迷恋那无边的黑暗,为什么不将她永久留在那个吃人的黑洞中,为什么要让她醒来?
冷雪凝无光的双眼如濒死的鱼,原来天堂与地狱的切换如此之快,她本来有着明媚的人生,转眼便被扔进了风雨阴霾。
极致的疼痛与绝望原来可以让人有如此彻底被抽离的感觉。
她记得,父亲说过,在朝为官,如履薄冰,父亲被弹劾她能够理解,但说哥哥违背军令她不相信,哥哥赤胆一片,忠君为国,晋为骠骑将军,怎会不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说父亲暴病而亡,她更不相信,父亲一向身强体健,狱中的折磨确实非人,但不至于身亡。
难道里边是迫人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