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见状微微眯起了双眼。
他的指关节泛起青白,好似在忍耐什么。
蔚忱把酒杯往他那边推了推,道:"算了。"
萧寂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慢慢开口道:"待到江岭连十八岁那年——"
江岭连十八岁那年晚春,闻说是个薄日的午后,天色昏灰,照理说应是不会有人刻意在这样的日子出门。
江岭连一如既往地被同村女子表白,一如既往地风雨无阻地立于门前舞剑习法,过分阴柔的眉眼上挑时本应有的眸光流转皆被神色间的凛冽意味掩盖。他那时还未历此尘劫,眉目舒展开时有说不出的安心之感,一袭白衣胜雪尘沫未曾沾污半分,好一副从未见过世面的白莲花模样。
——然这世道险恶之处便是不允任何未曾涉世的人存在。
下午卯时将过,天穹下已是一片愁云惨淡,远边天水相接处的山峦黯淡如同墨块,再不闻人烟。他心头无来由地一悸,警醒地侧身看向门外。
有人走进院子,见着有几分憨厚的面相向他一点头,乐呵呵地道:"这位——应就是江延了吧。"
"正是。请问你是——"
他还没来得急出口的话被堵回肚子里,万分惊诧地发现这人后面不知何时跟了一群黑衣人,方才隐在黑暗处,他竟是没见着半点端倪。而此时,那些个人纷纷跪下,膝骨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我等恭迎帮主回山——"个个木讷平板的样子,江岭连后来没少嗤笑他们都是些榆木脑袋,唯一长处就是杀人利索不留情面。
而在此刻的他着实感到了渗骨的不安,强捺住心头恐慌,往前跨了一步道:"各位如此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都是刀尖舔血之人,身上煞气甚重,映在江岭连瞳中仿若修罗般的尸山血海。
那人朗声笑道:"可是听到了?”倏尔面色一变,厉色道,"起来!帮主发话,有谁不从!"
江父闻声从房里走出,见着这架势,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颤着声道:"阿延你可认识几位好汉?"
那人道:"好汉不敢当。鄙姓姓孙,可借令郎进一步讲话?”说罢,反客为主地将江岭连领入屋内,面上笑意不改。
"这是自然,各位这边请。"江父想也不想便应了,趔趄地往回挪着,然而若他知这人来此用意何在,定会在门口便把他们截下,哪怕死也不可让他们接触江岭连。
江岭连浑身紧紧绷着,直到对方进了屋,他反手将门掩上,强压怒气道:"能否解释一下是什么情况?”
"情况——我们便是为此而来的。鄙名孙临,字吏平,江帮主但称我为孙吏平无妨,"孙吏平如此轻快地说道,"帮主莫急,我要说的事,便是关乎您下山之前的。"
"——帮主就不想知道,您在如此荒郊被弃又为何毫发无伤吗?”
萧寂说到这里,稍稍卡了一下,揉了揉额角道:"我竟是有点想不起来了。"他似乎有些落寞地垂下头,片刻后调整完神情,对蔚忱道:"晚上接着讲罢,有人来报季公子的信到了,去看看。"
蔚忱却无他料想中的兴高采烈,仿佛对季言秋的来信提不起半分兴趣,侧着头打量着他,忽而轻声道:"多谢。"
萧寂往前的脚一顿,复而接着离开座位。
蔚忱一哂,在心里又顾自念了一句:"谢谢了。"
敢于挖出心底里那块痛痂说与旁人听,且以此慰聊他人的人,都当得起这一句英雄。
如今新旧两党自宋神宗以来就未曾停歇过的相互上书弹劾给对方下绊子愈加如火如潮,童贯蔡京几人不时乱插一脚更是搞得朝廷上一片乌烟瘴气,赵佶原本倒是愿意调解双方矛盾,各自打一棒子再塞颗糖,两边人不得不给皇帝面子有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