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江筼不会使剑,但又一把随身携带的佩剑,名唤“惜年”。
惜年,昔年。
江箬一定会回京城的。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一定要闯。就算为了天下安宁,也要杀了侯景。
江箬醒时已是寅时。来珈蓝山半月有余,腿上的伤也好了。他站起来,简单地穿戴束发,将玉佩带上。
那把阮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好像等着哪位乐府姑娘素手来调弄。望向它时,江箬一滞,又很快将它背上。他取了佩剑,出了窗口,一跃跳到楼顶琉璃瓦上。
竹浪翻涌的尽头,是南海碧波万丈。残夜未尽,岛上悄然,只见屋宇掩于青翠之中。只是下面演武场上,朱潼朱长兴的伪徒弟东篱在活蹦乱跳。
他出刀极快,站在屋顶上偷窥的江箬居然看不清他出的招。不,不仅仅是因为他太快,还因为他路数妖异,江箬从未见过。完全不同于那天比试的时候,东篱一点也没有压住自己的煞气。一把刀翻飞带着风声,耍刀之人几乎脚不沾地,与其说在练刀法,不如说在迎风起舞。如果此时他真在与人决斗,那对手应该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这才是南海罗刹。
东篱有些倦了,将大刀向前一甩,一棵竹子被剃了个平头,半截落地。那刀似乎认主似的,竟然回旋,插在东篱身前一尺的地方。
江箬皱眉——那分明是回头镖的招数,却被他用在了刀法里。
东篱上前,拾起那半截竹竿,把它削成几节。他要制一个排箫。若回了建康,“江箬”这个身份,小太爷是不能再用;自己若是再以“南海罗刹”之名招摇过市,也不太方便。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杜陵梦做接应,而接应之物就是排箫吹的一曲《阳春》。东篱吹排箫,是杜陵梦教的,至今也是个半吊子水平。
再说自己的功法——还是少了点什么。人活一辈子,总要找为什么而活的原因。祖父任昉记《述异记》,一世为大山大水;父亲东里是太史令,一世为日月星辰。他呢?婆罗二字在天竺,是“风”的意思。他要在世间飘荡,永不知归处吗?
身后响起琴声,清转久绝。东篱回头,看见江箬坐在檐上,衣裳青黛若远山之色。他手中抱了那把阮,信手弹了几个音调,看东篱回了头便跳下。
“你会弹阮咸?呵,我还以为那是摆摆样子的呢。”东篱把腰带扯下,绑住七根竹管,挨个试了一遍。
“你做排箫又是闹哪样啊?”江箬坐下,拾起一根竹管,“千年前黄帝时候的排箫就是这样,你也没点创新精神。”
江箬终于对自己产生了一点信任,这是好事。刚刚见面时,江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为什么救我?”这样活在戒备里,怕是人间的极刑。
“今日怎么有这雅兴弹阮咸呀?”东篱扬着嘴角,“回什么建康,在这里不很高兴吗?”
“你就是笑里藏刀的那种人。”
“江公子阮中藏剑,与我一般。”
东篱拿出排箫,先是吹了几个单音,又将《阳春》吹上了一段。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也就是这首曲子。既然是现做的排箫,音难免不准,凑合凑合就过去了。虽然排箫达不到一旁阮咸声如裂帛的效果,音色却着实温润。杜陵梦选了它,也就是因为这个吧。
“婆罗,你做排箫干什么?”见东篱放下排箫,江箬问。
“和杜陵梦的接头暗号。到了建康,你就能见着他了。”
“他也是你南海的人,听命于你?”
“我求你别这样说。”东篱把排箫抛了两下,“杜陵梦比我爷爷还爷爷,在南海我现在就和孙子一样。嘁,那帮人也知道我舍不得杀他们。”
这里顺便说一下,“南海罗刹”中的“南海”二字不仅仅只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哦。“南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