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幻境中见过他,他竟能认出我么?
冷月亭见怪不怪解释:“别听他扯,这老和尚自来熟。”转过头去继续呵斥他,“我救了你,你便这么回报我?你以为老子弄回点蘑菇容易吗?我容易吗?啊?”
老和尚被摇得风中残烛一般,惴惴合十了手掌:“阿弥陀佛。小施主莫恼,贫僧知道你拖娃带口不容易,但也没说不还你啊。”
冷月亭肩膀一抖,回视一圈嗷嗷待哺的娃娃还有面容焦黄的娃娃他娘,语气终究软了下来,“你个一穷二白的和尚,要怎么还?”
“阿弥陀佛。贫僧在前不远的余航山上辟了个草庐,周围有不少蘑菇野菜。”
就此,我们几个大人跟着老和尚上了余航山。期间冷月亭不断跟我套李潇何的事情,讲到一半忽然问:“我们家宝贝白团呢?”
我指着前边李潇何,“在他扇坠子里。”
冷月亭羞愤地一声哼哼,不理我了。我干脆也不理他,转头去跟娃娃他娘搭话,这才知道她是个遗孀,丈夫前不久才死在瀛洲西疆的战场上,于是孤儿寡母艰难维生。几天前遇上草寇险些遇害,被偷瓜未遂的冷月亭救下,考虑到她们家已经不安全,这便掏钱盘了坐山头的茅屋。别看这么个草棚子,乱世里的银钱不比实在物什,任他花光了盘缠也就换来一个小破屋。
知道这些再去看冷月亭,第一感觉是我们小月子形象伟岸不少,可转念一想,他真的花光了所有盘缠?
摘蘑菇时,冷月亭在我灼灼目光下,第七次躲到老和尚背后,心里一想不对,又别扭地往李潇何那边蹿。李潇何不明所以地抬头,迎着目光朝我一笑。
待月亮升起来,已经摘够了娃娃们两天的口粮。老和尚将蘑菇装进冷月亭的篮子,“天已经黑了,几位小施主还要走吗?”
我被问得有些茫然,又听他道:“若不嫌弃,便在贫僧这里歇一宿罢。”言讫,却是望着冷月亭。
我见他搂着个竹篮,面上难得严肃一回,便知他心中有些不舍。
“小月子,你回去收拾收拾罢,道个别。我们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他郑重地点头,颇古怪瞥了眼李潇何又哀怨地瞥回我身上,一跺脚提着蘑菇下了山。老和尚带我们回到草庐,里边不大,却收拾得洁净,只是东窗边板床上直挺挺躺着个人,一动不动甚惊悚。
李潇何好奇地踱过去望一眼,向我招手:“阿醺,过来看。”
月光照进东窗,我走近,见白夜面沉如水,眉目静静洇开,如浓墨走过温润生宣,却旁生两分浩然英气,正是传闻中的儒将风度。
老和尚拎着个水壶自外间进来,倒了两碗冷茶,又翻出几个白馒头给我们,解释道:“小施主莫怕,这人是贫僧从西疆战场捡回来的,还活着,只是醒不来。”说完懊恼地一拍光溜溜秃头,忙不迭取来小勺替他哺些水进去。“贫僧今晚便跟这位施主挤一挤,西窗那边还有张床,至于另一位”
另一位只好打地铺了。考虑到李潇何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岐国公子,细皮嫩肉的,跟细面馍馍一样,想来没受过什么苦,我向来糙惯了倒是无妨,于是卷好被子径自往地上草席一滚。“睡觉罢,劳烦长逍灭个灯。”
他自一愣,也不废话,果然就灭灯在床上合衣躺下了。如今正是春寒时节,我哆哆嗦嗦搂紧了棉被不知何时睡去,半夜再次被冻醒,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翻身往床下看,李潇何被我这一串动作惊醒,压低了嗓音瓮声瓮气问:“还冷吗?”
那声音沉沉的,绵绵的,若用来说情话,该是很好听。
我觉得他可能比我更冷,借口做了噩梦将他连人带被子拖上床道:“你陪我看一看星星罢。”抬头望去,天上黑压压一片。
他向我确认:“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