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需要延续的,生命也是需要延续的,一代又一代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然后离开。在历史长河里不断翻滚,折腾,激不起一点浪花,最后带着满身伤痕,苟延残喘。
历史总在变革中前行,每平静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次动荡。每一次的动荡,都会有无数的凡人成为历史变革的牺牲品,历史记不住他们,甚至不知道有那么些人在动荡里经历了什么。
老房子的赵家老爷死后,留下两个儿子,言慧表叔公和言学表叔公。我们两家属于世代姻亲,根源纠葛。言学表叔公是个聋哑人,一生未娶,言慧表叔公养了他一辈子。言慧表叔公娶了我家屋后玚叔的亲姑母,言慧表叔公的亲姑母又是嫁给我家隔壁幺老祖的,幺老祖跟我家老祖是共同的公了,算是同根。所以言慧表叔公跟我们家特别亲切,不管大事小事,只要遇到了,都会站出来,共同面对的。
言慧表叔公矮矮小小的,但是天性乐观,他记得很多民谣,和以前的口口相传的故事。农忙季节过了,闲下来的时候,他喜欢跟一帮人坐在一起,唱他会的歌谣,诱得一帮人潸潸落泪,或是讲几个故事,逗得一帮人哈哈大笑。
马鬃岭还没有封禁小煤窑的时候,每年他都会来找我爹,跟我爹一起选址挖煤,他从来不去找别的人。我爹懂得一些地理常识,每年都能勘测到哪里有煤矿,也能规划出最好的矿洞,用最短的时间挖出煤来。所以言慧表叔公属于我爹的忠实支持者,每年农忙季节一过,玉米全部收仓了,就来我家找我爹商量这一年的煤矿选址选人。我爹都不需要自己去找人的,都是别人主动来找他,因为我爹性格稳当,挖出来的煤不管是分给各家,还是超额了卖出一部分,都能分配得公平公正,村里人都信服我爹。
后来小煤窑封禁了,生活也更加艰难,我们兄弟俩都上了高中,只是靠在家里做农活再也扶持不走基本的生活了。我爹我母亲商议过后,把我公托付给二伯父照顾,双双出门打工去。我爹出门前把靠近老房子赵家最近的几亩沙土送给言慧表叔公,说好了只是给他种着,日后我爹回来了就收回来,也不需要他出租金。言慧表叔公也收下了,只是每年大年三十过完年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望我公,然后给我公一百块钱,说是给他老人家自己买吃的用的。
那时候每年过年我都会回到马鬃岭的家里,在家陪陪我公,过完年开学了,才到学校上学的。言慧表叔公会拉着我陪他们打长牌,喝点酒,聊聊家常理短,一直到初一早晨,该出门上坟烧香了他才回家。言慧表叔公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讲什么故事都能让你听得入迷,他习惯于让所处的气氛轻松愉快,每个人都能乐呵呵的,快乐着。
言学表叔公的聋哑伴随了他一生,他只会简单的手势,而他的手势只有言慧表叔公能看懂,所以言学表叔公跟别的任何人都是没有办法交流的,看到别人了只会笑着点头。或者哪家有什么红白喜事的时候,他也会去帮忙,通常都只是做一些挑水,劈柴的活。言学表叔公是孤独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没办法与任何人交流,哪怕唯一能懂得他的手势的弟弟,也没办法读懂他内心的孤独。
我爹出门的第二年,言学表叔公去世了,他是生病走的,病来得很突然,早上发病,中午就走了,都没来得及送去医院。那时候我们还在学校,我爹我母亲都远在沪市,全家人就我公在二伯父家里,也赶不回去送他一程。那年过年的时候,我爹特地回来了,到家刚放下行李,就去了言慧表叔公家,直到深夜才回来。
我读书毕业之后很多年在外漂泊,几年之后才回到马鬃岭,再次见到言慧表叔公的时候,他已经满头花白的头发了,声音也嘶哑了。他几年里一直在帮着我堂哥家种烤烟,中午的时候因为天气太热,会休息几个小时的,言慧表叔公就开始唱民谣,有时候婉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