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小时候我们最羡慕的人是谁,必然是杀猪匠,因为杀猪匠可以尝尝吃到新鲜的猪肉。那时候家里穷,只有过年的时候会杀一条年猪,过年的时候美美的吃上几顿,剩余的肉全都熏制成腊肉挂在灶前屋顶上,时时用火熏着。偶尔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就搭上椅子爬上灶台,割下一小块来炒菜待客。
平时都是把腊肉熬成油装在陶罐里,每天炒菜的时候放一点。那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每次吃饭的时候,我跟我哥都会在菜盘子翻找油渣,找到一块赶紧塞进嘴里,美美的砸吧嘴,那叫一个香啊。
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会请来杀猪匠,挖了地炉,安上大锅挑一大锅水烧的滚滚翻腾。然后几个邻里壮汉去了圈里,挑了最肥的猪拉出来按倒在板凳上,脖子下放一个撒了一小把石灰的大盆,接住放出来的血。
放完了血,猪不再挣扎了,在猪后腿上割一道口子,旁边的人拿过一根锃光瓦亮的长棍子往口子里顺着猪腿往猪身上捅。一直到猪皮大都捅通了,杀猪匠才提着割起来的那一块皮对着口子一口接一口的猛劲往里吹气,旁边一个人拿根棍子往气流走的方向拍打,不一会整个猪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直到把猪吹得滚圆,几个人才抬到烧好水的大锅上,用开水浇个透。之后就是开始刮毛了,一人一把刀子把烫熟了的猪毛刮得干干净净,最后再起掉猪蹄硬壳。
之后就是把猪吊起来,剖开,把肚子内的东西清理出来,最后就开始卸肉,一条猪就这么被肢解完毕。
杀猪匠我们叫他老祖,比我公还高一辈,但是比我公小了十几岁。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干净的衣服,永远一身被猪油擦得漆黑的脏兮兮臭熏熏的衣服。他的女人死得早,一个女儿嫁到岭脚方家湾,也很少来看看他。
杀猪匠的房子很小,木头的房子只有两间,一进门就是小屋兼堂屋兼厨房,狭窄到进去三个人都转不开身。还有一间卧室,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杀猪匠的门口就是一条大路,他房子的旁边是他的猪圈。粪水溢出来淌到路上,浸透了路面,那一段路长年累月都像是水田似的湿滑。
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要从他门前过,每次到了他门口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滑倒摔到粪坑里。
杀猪匠的样子特别凶恶,一脸的横肉,而且嗓门特别大,破锣似的声音特别难听,跟别人谈话都像是吵架一样的。小时候他到我家来串门的时候,都会特别的厌烦他,因为他总会吵到我看书或是写作业。我会大声嚷嚷叫他赶紧走,有时候急眼了甚至抓起脚下的灰土,一把往他脸上砸过去。
杀猪匠有一个堂哥哥,比他大了两岁,也是妻子死去了,留下三个女儿。兄弟俩都没有一个男丁,所以杀猪匠经常说的一句话:
“老子杀了一辈子猪,别个怕报应,老子不怕嘛。这一脉都他妈卖批的绝种了,怕逑的报应。”
杀猪匠的木房子起火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烧了个精光。起火的原因,是他怕第二天早晨起来煮猪草的时候柴不够干,把木柴放在做晚饭的灶火灰烬上烤着。不料灰烬没有完全熄灭,半夜的时候把烤干了的木柴引燃了,很快蔓延到整个房子。幸亏杀猪匠醒得及时,跑了出来。
周围的人赶来救火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只好把周围清理出一片空地,眼睁睁看着房子全部化成了灰烬,一块木板渣都没剩下。杀猪匠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一脸的颓然:
“妈的卖批哦,老子这回栽深了,狗日的把老子烧成穷光蛋了。”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杀猪匠都骂骂咧咧的诅咒老天爷不睁眼。他在他哥哥房子的角落搭了一个木棚子安顿下来,一住就是好多年。
六十多岁的杀猪匠渐渐因为年纪大了,杀猪也杀不动了。以前一刀就能杀死的,现在连杀两刀,猪还会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