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开云雾。缓缓,一步一步,走到长春面前。她早将嫁衣褪下,面色如月白,鬓角如霜,小雪初至,随风漾,恁是新生雪絮千里。
“何以见得?”我嘲弄般,不容置喙。
长春笑了,一声一声,轻轻缓缓。自我们相识以来,她的明眸都不曾若今夜,如夜凉水。
“映玉如何死的?”她只道。
我却明了。
她在试探我。
映玉如何死的?被短刀刻入心脏中枢,因流血过多而逝去的。
“长春……”
我忽而清叹,幽深的眸光,映入清潭,映入夜月,终再也映不入长春。
“你可以直接断言,亦可直接询问。”我抚上她的脸,我知,我现在的目光,一定冷若十二冰霜,“但你万不该怀疑我、试探我。”
这教人伤心,这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风震荡,轻缓林间幽冷。长春望着我,就站在几尺之外。我能知晓,知晓她从我认识映玉的那一日,
她就已然恨我。
我怎么可是忘了?长春从小时,便失去了母爱。她出生于官家,因着这所有都不属于她,映玉便是她唯一的归属。
这个归属,不需要任何人靠近。
长春哭了。
风很凉。
她只是道,她说,我恨你,云岚。
我只是笑,轻声问,为什么?
人游走于这世上,本就末此一人。
我想起我高烧不止时,除了母亲忙碌佝偻的身影,有一抹光,也停驻在庭外的枇杷树,夜时会用身体抱着我以此降温,日上会用冰块的巾细细擦拭我寸热的肌肤。
她也曾在我面前掉眼泪。
她说,阿岚,你是能证明映玉存在的人,你别走,你别走呀。
长春,长春,你错在多情,你又可知?
书信太久。你远在庐山,我远在繁华京城。马车行驶的距离缓慢,却不曾成为隔膜,间隔你我。
怎的这次,却是这般?
“映玉……怎会原谅我?”
很久,长春才轻声道,如雪,融入虚无,“这可如何是好……?那天,不过黄花憔悴,我忘了浇水,它便怅然逝去。”
我听懂她说的话。
我转身,有泪,酸意打转。
她这一人,活在这下辈子,终究是痛苦的。她怀疑我,不过是痛扎根在心里,从没有办法疏解。痛意凌迟全身,好如鞭笞,更胜鞭挞,只那长缨,烧在青山,化为虚无。
只是坠入,虚无的痛罢了。
她那天说了很多。
她说,她想着映玉,宛若藤蔓,在春日生生不息,在冬日畏缩不前。只因冬日是属于映玉的季节,这份思恋,即使若水涤清,都不再化为冬雪,埋葬她所爱的人。
她无法拥抱,她难能拥抱。
把这痛埋在冬日罢,被朔风吹拂,吹去遥远的青山,迎接君去不再的春日。她会坐落在庐山,等风停,等夜临,孑立怀抱思恋,沉沉眠睡。
我哭了。
最后,我跟长春说,
再见罢。
她动刀的那一刻,把我的心也埋葬。
她也懂,我也懂。
延续的静谧,温存的不再是以前。长春的笑容,也停留了今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