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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地掀帘进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施烈放下手中的书,细长下颌上垂着的山羊须有些微乱,平日如雷电般悍然的双目疲倦的包裹在微红的眼眶中,他望着儿子半响无声,眼神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直到施佳珩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向父亲行礼之后。施烈才低声短促地说了一声:“坐。”

    施佳珩端坐垂首始终没有发觉父亲的目光中的担忧和不舍。

    施烈望着儿子憔悴的神情,关切道:“听说你这几日身体还没好又出去放马了,怎么也不歇着?”

    施佳珩心中憋闷,垂首不语。

    施烈斟酌了片刻,发觉也没有更好的言辞能表达,还是直接说道:“拓跋战败的赔金已经送到,你先休整几日,也不必等圣谕来了。先去南边把你母亲和妹妹接来,我让祝凯率一批好手把那十几箱财礼送到长安,后两箱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几箱由你亲自交到相府。”

    施佳珩怔了一下,遂瞪大眼睛愕然问道:“这可是行贿啊?”

    施烈就知道儿子会有此一问,无奈叹道:“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丞相的规矩。我从宫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因为这场大胜,你在长安声名鹊起,皇上已经决定调你入元新宫掌管神捷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非我之功而是你自己奋力挣得结果。你有战功在身,又是皇上钦点,远强过那些承袭祖制不过混个军阶的世家子弟。何况我对你哥哥有所亏欠,以后自然要偏向他一些,好在他乐天知命,与你兄弟和睦,我心甚慰。你聪颖识度,文韬武略都要比你哥哥出色,将来施家的重担还要靠你承担。”

    他感慨着走到儿子面前,双眼泛着慈爱的神色,几欲难言,半响方道:“你也大了,也不该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了。人这一生,为太多东西所缚,难免要做些违心之事,即便贵为天子,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也难能随心所欲。我只希望你能谨守大节,不可迂腐但也不能过于油滑,至于一些礼节该做的我们也要做到。”

    他虽知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但是心中仍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将士在外以性命拼杀可最终能被朝廷的认定的,不过是以他们鲜血换来的一箱箱送入高官家中的金银,即便立过赫赫战功的父亲也不得屈膝于这种阴暗的规则下,而他却还必须以宽容和淡然之心包容这种规则以此作为他长大为人的标志。他呼吸越发艰难,沉重的做出最后一丝反驳:“可熏宝的重建,百姓的安置还需要银两。”

    施烈长叹道:“少不得我们在紧一紧,好在圣上赏赐颇丰,你我的俸禄除了家用都拿出来,总之不能苦了百姓和士兵,只有我们担些风险委屈,你母亲会谅解的。这事千万要瞒着你哥哥,他那个蛮牛脾气,心里又藏不住事儿,不如你稳重,我真怕他一个醉酒再嚷出去,让人抓了把柄。”

    “儿子心里有数。”施佳珩不再挣扎,他也知这是他逃不开的责任,正如父亲所说,他在军队磨练出的钢铁双肩终究要承担起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以后你一个人在长安,没有父兄在身边,只能靠你自己了。官场中事,明争暗斗,敌我难分,你要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虽要懂得趋利避害,可有些做臣子必尽之责即便有险也不可不做,我们施氏中人即便做不得。”

    施烈深深地凝睇这儿子,仿佛这是他这一世最后凝望儿子的容颜,他瘦削而英俊的脸上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他还不足二十岁,却要到长安这虎穴龙潭中为了家族和战势而斗争。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挣扎求存,没有人能超脱,人事艰辛,无人可以例外。

    这是施烈作为父亲对儿子说出的最动情的之言,施佳珩感动之余,只觉他的每句话都好似埋进他口中苦涩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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