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时节,我早产了,遂了皇帝的心愿,是个女儿。李治甫一看见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就欢喜异常,他给我们的女儿取名叫李婉,取其和顺美好的意思。我想,李治其实也是喜欢温顺的女人的,前朝已经有了一个长孙无忌在把持事事,我在内廷只需好好做我的解语花,又何愁不能长久地留住帝王心呢。
女儿的临世,不仅给李治解去了许多烦恼,亦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欢欣,如今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心境亦平和了不少。只是由于婉儿是早产出生的,身子一向较为孱弱,所以我便求了李治,将婉儿带在身边。从此,我渐渐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女儿身上。每当看到婉儿小猫似的样子,我都不免心生忧虑,可是太医却说无妨,只是为她开了几张方子,嘱咐宫人每日里要多照看婉儿一些。
看着襁褓中的婉儿,我时常会想,她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像我更多一些,还是像李治更多一些?有时,我甚至会问李治:“陛下,您说婉儿未来会挑中什么样的夫婿?她的夫婿是否会像我们一样疼她爱她?”李治却总是笑着说:“我看你都魔障了。无论如何,我大唐的公主总不会愁嫁。”在女儿身上,我确实有太多东西不想错过。我想,当年父亲和母亲对我,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我会永远记得永徽四年的霜月。
那一日,我满心欢喜地做了翠玉豆糕去看望忙于政事的李治,临走前还嘱咐了阖殿宫人要好好照顾小公主。当我提着食盒出现在两仪殿时,李治正在发脾气,他将案上堆积的奏折倾数推到地上,对着身边的宦官荣安道:“这些老匹夫欺人太甚,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荣安见到我便仿佛见到了救星,苦着脸向我福了福身子:“娘子来啦,快些劝劝大家吧。”我微微一笑:“阿翁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尽管放心。”荣安含笑退去,我放下食盒走到李治身后,用宫人递来的热巾子捂热了双手,随后轻轻为他按着太阳穴:“陛下怎么了,又在为前朝的事生气?”他伸手递给我一本奏折,神情之间有些愤然:“朝堂上,舅父和褚遂良之流处处倚仗顾命大臣的身份对朕指手画脚。朕累了,这个皇帝,不当也罢。”我双手捧着奏折,将它放回原处:“陛下不要心急,此事还需慢慢谋算。”李治冷哼了一声,道:“朕亦知此理,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也唯有在你面前方可吐露一二。”我浅笑着握住李治的手:“妾永远都站在陛下这边。”李治闻言眉头微动,笑着反握住我的手:“唯有缱如叫我心安。”
看过李治,我便一路回了殿。回到殿里时,我当先便想去看看婉儿。我一路走着,一路听着乳母向我禀报我离开时婉儿的状况,当听到王皇后曾在此期间探望过公主时,我的眉头不由皱起。我推开屋子的门,屋内扑面而来的热风让我不禁觉得有些烦躁。我快步走到婉儿的摇床边,凑近看了看她,当看到她还在熟睡时,我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我一面告诉乳母,以后不要随便让人来看公主,一面伸手抱起我的女儿。婉儿的小手有些冰凉,我把她轻轻抱入怀中,想用体温捂热她的手,可渐渐地,我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婉儿的身上……好像没有一丝生气。我摇了摇襁褓中的婉儿,她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地醒来,我擅抖着将手探向婉儿鼻前,可哪里还摸得到半分气息。心头被滔天的惊愕和悲伤充斥了,我张着嘴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我觉得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给紧紧揪住了,揪得我喘不过气来。乳母见情势不对,便也探了探婉儿的鼻息。她“嘭”地一声片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方才大喊道:“小公主死了,快来人哪,小公主死了!”她惊叫着从地上爬起,奔出门外。咸涩的泪水流进我的心口,我紧紧抱着婉儿,喃喃自语:“谁说公主死了,胡说,都是胡说。”
李治闻听消息后迅速赶了过来。他呆呆地走到我身旁,轻轻触了触婉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