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元亨的马车临近焦鞍郡城外,被一群不知死活的城门士卒设防拦截了下来。也不怪守将如此紧张如临大敌,着实是浩浩荡荡这一队兵马太过扎眼,由不得他们不郑重其事。以往外部军队入城都会事先递上通关文帖来避免不必要的矛盾冲突,再者若无军务在身,私领五十骑以上出辖地按律当斩。焦鞍郡城的守卫可没得到上头的命令,如何敢放此通行。
停下马车的宋舫刚要上前接洽,却被马车内的声音叫住。段元亨掀开帘子,看着围上前来矛头相冲的士卒,面无表情。其中那名领将还算有眼力,看出这一百骑必然大有来头,他们只是秉公盘查,犯不着去得罪一帮他小小城门守将得罪不起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收敛阵势,冲马车上揭开帘子的正主略带恭敬的语气问道:“公子带领兵马入城,可有文帖?”
段元亨淡淡一笑反问道:“没有文帖就不能入城?”
那领将有些骑虎难下,刚想再问其来历名讳,却见那年轻公子翻身上马,冷笑着说了一句“冲过去”。随后策马扬鞭,掀翻两旁数名士卒,直冲城门,一骑绝尘。宋舫捂了捂脸,一阵无奈,这长公子飞扬跋扈的行径,只怕今后他在焦鞍的日子就更加举步维艰了。后头七十二黑甲可没那么多心思,只觉得这长公子有脾气挺对他们胃口,不多废话,紧跟而去。兵强马壮的冲刺让那帮城门士卒四下逃窜,再不敢阻拦。阴晴不定的领将刚要下令去追,只听坐上马车的宋舫淡淡的说道:“那位是州主的大公子,不要命就去?”
看着缓缓入城的马车,城门领将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里反而轻巧了。
这小祖宗他这种小人物可没本事招惹,天塌下来就留给高个子顶去,轮不到他头疼。
何府前些日子刚大张旗鼓的办完喜事,此刻府邸上下仍是贴红挂彩,喜庆十足。何家在焦鞍已经扎根了一百多个年头,说是百年望族一点不为过。一个豪门显贵想要香火鼎盛,缺少不得顶梁支柱,那何氏祠堂里摆放的牌位,最上头的一排随便拿出一个,都是跺一跺脚地方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越是往下,就有些“不堪入目”了,可饶是如此,谁又敢说如今的何家是颗软柿子?
朴素到可以说是有些简陋的书房里,何家的当代家主何舜正翻阅着这些日子下头呈交的批文,都是些无关痛痒却又不能置之不理的琐事,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眼角,越是批阅,越是疲惫。倒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一种深深的心累。曾经何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需要他这个一家之主,一郡太守来处理了?外头都说何家日渐没落,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下头这些人真是只知道圈银子的蠢货?有时候他们可比谁都精明,遇到一些难拿捏的琐事,一律提交到他的案台上,由他这个太守大人来抉择。这事要是办的好了,他们跟着沾光,要是办不好,全都是太守大人的“英明决断”,与他们何干?下面的人不做为,怕担事,日子得过且过,不懂得居安思危,终究是太安逸了。
如今何家“明白人”太少,让何舜不免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初州主为了站稳恒州,屡次拿他们几家顶尖望族开刀,其余几家都不肯坐以待毙,唯独他何家被人骂作软骨头,这些年族中对他这个家主也私下颇有微词,说是他断送了家族的锦绣前程。可他就想问上一句,如今的何家,哪还有锦绣?哪还有前程?一群好逸恶劳的蛀虫。
何家表面还算风光鲜亮,只是内里已经病入膏肓了。这样的何家拿去与州主扳手腕?只怕最后的下场只会是杀鸡儆猴。二十年前与焦鞍何家旗鼓相当的洛怀刘家同为恒州权柄,可当时两家却选择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何舜至今还记得世交刘明傅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他是“窝囊废”“断脊犬”,可那又如何,何舜对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泰然处之,二十年过去了,何家还是那个何家,或许家业缩水了不少,可该捞的好处,一样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