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把牙套塞回去。”
元沫道:“我不会咬伤自己的。”
张拉拉看向卓不凡。卓不凡没有说话。于是张拉拉微微探了探身。见此,元沫大声道:“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张拉拉没有停手。元沫愤怒地闭上嘴巴。两个男护工走了上来,一个伸手压他的头,一个要扳开他的嘴巴。
元沫感受到了恐惧,大叫道:“滚开。”
声音很嘶哑。他拼命想把头歪到一边,但无济于事。
突然,在一瞬间,他呆住了,完全忘记了反抗。有四只手用力地按在他的头上,紧紧地触压着他的皮肤。真真切切,绝对错不了。但是他很清醒,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很清醒。没有心悸,没有颤抖,没有流汗,没有难以抗拒的巨大恐惧。他很清醒,一滴汗,一滴汗都没有。他的眼睫毛甚至都没有眨动一下。他很清醒,非常非常地清醒。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是在做梦吗?这一定是个梦。这是不可能的。这一定是个梦。
这不过又是一个梦。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扫视了一遍众人。穿着修长白色护士服、眼睛细长、有几颗雀斑的张拉拉,脸宽且短、下巴很尖的卓不凡,一双金鱼眼、神色略显疲倦的金云,身旁两个身材高大、已经减去手劲的男护工,床尾沉默的第三个男护工,浅色的约束床,素净的病房,墙角上面的白色摄像头,窗外的一抹蓝色天空。最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不过又是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为什么突然又做起这样的梦呢?可能现在身体很虚弱,意志力下降了,才会这样饮鸩止渴。他怎么会好呢?他曾经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好呢?
这不过又是一个梦。
他死不了,也活不成。
这不过又是一个梦。
卓不凡疑声道:“先生?先生?”
元沫陷进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卓不凡从白大褂口袋中取出黑色小手电,探身撑开他的左眼皮检查瞳孔。元沫怒道:“滚开,死不了。”
然后,他意识到不对。他感受到了自己唾沫落在脸上的点点湿意。这个梦如此真实,并非那种半睡半醒、随时可以结束的梦。所以,他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的脑子很乱。梦中梦?
他再次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病房。虽然布置简单,但每个细节都很清晰。墙角处的一些灰斑,摄像头侧面上的银色亮光商标。卓不凡的发丝一根一根,是那么清晰,cg绝做不出这样的效果。
他忽然咬住男护工的手指。有点苦,带着轻微的药味儿,能够感觉到皮和骨的互相牵扯,非常真实。他忍不住用力再咬了一下。这不是梦?这不是梦。这不是梦。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不是在做梦。他是清醒的,他是清醒的,他是清醒的。他就是清醒的。
他面部肌肉忍不住抽动,全身跟着颤抖起来。他想大笑,疯狂、大声地笑出来,笑上四五个小时。他想告诉全世界:他痊愈了。他完全好了。他再也不怕接触任何人的皮肤了。
他的神态越来越疯狂,动作越来越爆裂,以致于约束床吱吱作响。金云立刻给他注射了镇静剂。元沫不甘心地安静下来。他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好像石头沉进海底。但在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笑。
下午四点多,元沫醒了。虽然带着牙套,他还是唔唔唔地笑个不停,毫不掩饰。他真想抽自己一百个耳光。如果早知道跟人打一架就可以治愈怪病,他何苦自我压抑、沦落到现在。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高一下学期下午的一节普通体育课,慢跑热身的时候,他无意间碰了一下左边同学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