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便有内监引了邶如前往司乐司,引见了景司乐。
那景司乐只冰冷着脸,毫无一点和善的言语,镇日里下来,从未对邶如说过一句好言。
与邶如同行的宫女素拓解释着,“景司乐大人平日里便是这般的,一点笑脸也无的”素拓环视四周,“你看到她面上那长疤了么?我听说,自她面上有了那疤之后便是如此板着脸不苟言笑的。”
邶如想起景氏面上那伤疤,细长的一条便在鬓角,像是一条蜈蚣在面上游走蜿蜒,触目惊心。
其实景氏是美的,哪怕年近四十,也能散发出独特魅力来,当然,如果人们看不到她那条疤痕的话。
想来疤痕不止于面,也烙了心,不止她,自己亦是。
邶如不禁好奇了问着,“不知司乐大人是怎的弄了那条疤痕的,看着怪可惜的。”
素拓忙“嘘”了一声,“这话可不敢乱说的,听说,是和十年前的淑妃娘娘旧案有关。”
邶如听得“淑妃”二字,登时便急急起了身,心内急切,口中也是掩藏不得,“淑妃?这是怎么回事?”
素拓见邶如突地起身不顾及礼数,自己是从未想过的,只瞪大眼睛看着失色的邶如。邶如这才发觉起来,忙恢复了贤淑仪态,“我是好奇,好像这宫中人人谈淑妃而色变。”
素拓愈发显出惊恐的神色,小声扯了邶如说着,“我亦只知大概,听说当年淑妃娘娘暴毙,牵连了宫中不少人命,而陛下却厌弃淑妃。”
“厌弃淑妃?”
素拓摇了头,“我亦不知了,只知是宫中道陛下不喜太子殿下,除了是因皇贵妃娘娘力捧四皇子殿下外,还多半是淑妃的缘故。”
又是淑妃。
仿佛这宫城中的秘密愈发多了,而那些老宫人的秘密又多半是因为淑妃。
可是邶如自入宫,也听了不少关于淑妃暴毙的说法,溺死,病薨,毒药,自缢,每一种说法,都有着看似完美无缺且合情合理的解释。
究竟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何事,能够让她的丈夫厌弃至今?帝王家的恩爱情谊,竟好似比纸还要薄上许多。
说起淑妃,宫中上下无一不将其视为神奇的存在,一个司籍女官,偶然一夕得帝王雨露君恩,却被人遗忘成秋扇,转瞬珠胎结下,冷宫中度过六载春秋,一朝封妃,与彼时为贵妃的万氏同列四夫人,未及三月,却暴毙身亡,宫中至今不知其死因。
这般的命格,是宫城中万千女子一辈子也未经历过的。
邶如便又不自觉想起祐樘来,他对自己是那般温存,他对自己笑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融化了般,只看他的笑容,定不会将他与一个失了圣心的太子联系在一处。
明明笑得那般灿烂啊!
那可是个少年意气的男子,谦和有礼,眼神中却永远是透着一股倔意,那和自己真是像的。
那般的少年,究竟是经历了何事,冷宫六年没有磨平棱角,没有丧却生活的信念;年少丧母没有迷失自己;父亲不喜没有坠入深渊;天知道,这每一步的刀刃,他是如何赤着足走来的,他的鲜血,是如何浇灌出花的。
可哪怕是经历了如此多,他亦从未对自己主动提起过,对自己,他永远只有笑意与温存宠溺,这般的经历,怎的可能不会于心中留下伤疤。
一瞬间便明了,欺骗,当真是他当初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有任何顾念他自己的意味,半点没有。
疼痛的滋味,邶如是真切于心底感受的到的,那失去至亲的滋味,是永远不能忘怀的梦魇。
可是,现下明白了,却晚了,当两个人渐行渐远的时候,心再近,也会被硬生生拆开,那种滋味,如剜心。
邶如发了疯一般镇日弹着琵琶,弹到琵琶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