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弥漫在燥热的夏夜空气中。比起被摔破额头流血,被迫拿起枪械保护自己,如今面对着冀杉的死寂才是真正的恐惧。她试图打开门,但门是从内反锁的,她只能寄希望于备用钥匙。找钥匙时,不知为何,冀杉有一些紧张。
虽然这是自己家,但她更多只把它当作旅馆。从她年幼时开始,父母可以说几乎不回家,似乎是在她六岁那年,父母就人间蒸发了,只知道是在一场海难中失去踪迹,谁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否活着。起初,她还不算无依无靠,和比自己大八岁的哥哥相依为命,但这唯一的依靠也在他十八岁那年消失了。冀杉仍然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燥热的夏天,哥哥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弄乱了年幼的她的头发,说了句“我不在时,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哥哥会养你的,但是小杉不要成天板着脸看书,多出去和小朋友玩玩噢。”就带着笑离开了,从此和父母一样,杳无音讯。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她的亲人都失去了踪迹,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但慢慢地,再大的疑虑也不敌时间,变成了常态。她孤零零地住在曾有幸福家庭记忆的空屋里,也已经八年了。
这八年,虽然不曾和哥哥见面,但他总是按期往给冀杉留的卡里汇钱,供给冀杉的开销。冀杉时时刻刻都等着家人的归来,所以每周,她都会请钟点工,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打扫一遍,保持原样。泽恩现在住的房间,正是冀杉哥哥曾经住的房间。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把整个客厅翻了个底朝天,才蓦然想起哥哥小时顽皮,害怕被父母责骂,偷偷将备用钥匙藏在饭厅木椅下的隔层里。冀杉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缕光线透过百叶窗间隙照射到黑白相间,类似西洋棋盘一般的地板上。冀杉借着月光在屋里搜寻,却只见泽恩头朝着门的方向,靠着床瘫倒在地,而一道道的光线,正好打在泽恩苍白的脸上。泽恩左手握着一支装满淡粉色液体的玻璃药瓶,地板不远处,还有一支像是无意掉落的真空无菌针管,泽恩的微型电脑也倒在床边的黑色地毯上,上方显示着“verbdung fehlgeschgen(连接失败)”字样。
“李希霍芬?李希霍芬??”冀杉不知道异变人会不会对光源敏感,不敢开灯。泽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发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双目紧闭,自然是没有回应冀杉。冀杉将泽恩扶至床上,将他的身子摆正。泽恩的身体像是极寒之地的石块一样寒冷、带着些许僵硬——若不是冒着冷汗,真的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具尸体。
冀杉再次注意到泽恩手中的粉色药剂,轻易地将它取下,转动瓶身,只见上面写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字样,她用食指弹了弹药瓶上端的薄玻璃,再将它掰开,俯身嗅了嗅药液的气味,首先可以确定不是违禁药物,但具体是何种药物,还是无法判断。只是,冀杉家中,并没有这样的药液。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冀杉看向泽恩,亚麻色睫毛下的双眼依旧紧闭着。李希霍芬莫非想注射它吗?冀杉心想。
尽管冀杉不知道泽恩这般的原因,也不知道这瓶药剂的来源、满腹疑虑,但看着泽恩无比痛苦,再不做选择他也许就生死未卜了,冀杉最终决定给泽恩注射这瓶不知名的药剂。泽恩会想要注射它,肯定有泽恩的理由吧。她拆下包扎伤口的绷带查看伤口,发现伤口并没有感染,但切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趋向,依旧血流不止。见状,她急忙将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她找来工具,用那支无菌注射器吸取药液,挤干上层空气。随后,她把小枕头垫在泽恩的手臂下,用左手把泽恩冰凉的手指弯曲成拳,并用自己的力量使之紧握,再在近心断扎上止血带。接着,冀杉用手指在泽恩略微僵硬的手臂上探明静脉方向、深浅,将注射器沿着正确方向潜行刺入。回血后,她才将针深入静脉,而后,松开止血带,松开紧握着泽恩的手,缓慢注入药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