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衣蓝褂黑麻裤,腰间还系着一条水白的腰巾子。
族长清早起来一走进祠堂,就看见院子里这个小小的身影。
身影背对着大门站着,正奋力扯着一根黑色的发带,想绑住自己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试了几下,他发现都是徒劳,于是干脆把发带缠在手上,继续披头散发的站着。
“……”
老族长鼻子一酸心里一暖,往前走了几步。
那身影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登时把族长心中涌起的那股暖意浇了个透心凉。
“老头儿!”
宝爷嘴里咬着根草叶子,歪着脑袋梗着脖子,一脸流里流气。
“咱先说好啊,上学可以,但我不能没钱吃饭。你这样,你每个月给我五钱银子。”
族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跟头趴在地上。回过神来,老族长素日里的礼仪涵养全抛之脑后,破口就骂道,“小兔崽子,你还反了教了!你整日偷鸡摸狗,老子我那点棺材本都快赔你手里了!!!”
骂着,族长尤不解气,四顾一下看到祠堂柱子旁立着的扫帚,抄起来就冲宝爷扬过去。宝爷哪是等着挨打的主,早猴一般窜到大厅,站在台阶上叉着腰咬着草叶,歪头看着族长颤巍巍的追过来。
“我又没说要你的钱,你从族里拿点……一个月才五钱,少给老祖宗上柱香,都省出来了……”
“你个小王八蛋!!!!!”族长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我就该把你绑了给祖宗上香,你个臭小子,不知好赖,还惦记上族里的钱……喂狗都不能给你!”扫帚挥舞着,直奔宝爷的脸招呼。
宝爷见机行事,蹦蹦跳跳的又从门边溜到院子里。
老族长扑了个空,转眼一看人影都没了,支着扫帚当拐棍,弓着腰在屋里喘粗气。他回头四下找了一圈,看到院子太阳底下那小子正挠头呢,气的两眼一瞪,又追出来。
“诶呦喂,您老快歇歇吧,回头累出个好歹的,你家那夜叉又该拧我的耳朵了……上回让她撕掉我一块皮呢!”宝爷想起之前的事就心有余悸的揉揉耳朵,好像那伤口还在似的。
“废话!!!你领着老刘家那几头水牛,把我家刚长出来的稻苗吃个精光,拧你耳朵都是便宜的!!!”族长骂完又回过神来,“你骂谁是夜叉!!!!!”
“嘻嘻嘻嘻。”
宝爷乐了,阳光底下晒出一对浓眉大眼,和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老族长终于追上了,宝爷这回没躲,站着由族长恨恨打了几下。扫帚扑扑拍在身上,像在拍棉花。
族长打了几下又开始弓着腰大喘气,宝爷一手扶着族长的胳膊,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皱着眉头抱怨,“疼啊!”
“哈——哈——”
老族长看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奈何自己气都没喘匀,只好放弃。
一老一小站在祠堂的太阳地,清晨的阳光明媚又耀眼,映出两个人扶持相依的影子。
待老族长喘匀了气,他一把拽着宝爷拖进了祠堂。
先是上香,接着磕头,老族长拿着一尺长三指宽的戒尺,逼着宝爷在祖宗跟前把能发的毒誓都发了一个遍。
“我可告诉你,这是发过誓的,你小子以后给我好好听话,好好学习!”
“知——道——啦——”
宝爷拉着长腔,心说我连以后偷鸡蛋只有清没有黄的话都说了,你还要我怎样?
仪式走完,族长又把宝爷摁在一把椅子上。
“干嘛呀,不去上学了?”
宝爷刚挣扎了一下,胳膊就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坐着!”老族长又吹眉毛瞪眼睛,手却解开宝爷手腕上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