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北京，两人一刻都没有休息，直奔某三甲医院。直到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谭可仍然怔忡不知身在何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手也是冰凉，纪泽无论怎么捂，都捂不暖。

    “可可，你坚强一点。会没事的，相信我。”如果痛苦可以转移，纪泽甘愿承受普罗米修斯啄心之痛，只需要把希望的火种分给谭可一点点。

    到了医院，谭正毅这个级别的国家干部病情是需要保密的，谭可从咨询部问不出什么，打电话给高伯伯，高伯伯直接把她带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谭可看到闪着冷漠的光的icu三个字母，腿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全部抽走。

    “老谭今早胃又大出血一次，刚刚进行了第二次抢救，抢救的很及时，现在情况稳定。”

    “高叔，对不起。”

    “你和我对不起什么，你对不起的是你父亲，是你自己。”高秘书的语气算不上友好，“纪先生吧，方便让我和谭可单独聊聊吗？”纪泽只能找借口说，他去找酒店放行李就先行离开。

    “可可啊，自从你母亲去世之后，我就接手了你父亲的助理工作，到今天也有十五年了啊。我不仅仅是你父亲的下属，他也是我的挚友。你应该没有见过你父亲工作吧？一言定音杀伐果断八个字他绝对担得起，外交事务最多的时候，他同时有三个秘书，每天超负荷工作二十个小时，再难的谈判我也没有见他皱过眉头，我们全部都累趴下的时候，他甚至能接手我们的工作接着干。他工作的时间里很少说话，总是在思考或者低头写字。我知道的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叹气，全是因为你，他总是站在办公室那面擦得很亮的窗子面前，对我说，老高啊，你说我是不是太严厉了，自己的女儿嘛，让她平安快乐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逼她呢？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只知道，他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致。你父亲的秉性你知道的吧，固执又冲，他知道你放弃出国名额的那天，气得把钢笔给拍折了一支，他三天就处理了一个星期的文件，然后回家等你。你一直不回来，他就一直等。你知道他的一分钟有多宝贵吗？他为了等你浪费了三天。你应该明白的，干我们这行的，谁都不会有多柔软善良的心肠，你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如果你父亲不尊重你的意愿，多的是手段让纪泽这个人再也不能出现到你生活里，他这样做了吗？我还记得你父亲见过纪泽之后和我说，那小子不错的，如果你们两个未来可以协调好，他很乐意让纪泽照顾你。

    可事实证明，你不能明白你父亲的苦心，也不能协调好你的感情和事业。

    谭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按照你父亲的工作强度，身体能够撑到今天已经算个奇迹了。大前天的时候，我们前脚才从飞机上下来，你父亲胃痛到迈不开脚步，豆大的汗瞬间就把你衣领和头发淋得透湿，后脚你父亲就在我面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我把他扶起来，胃液混着血就吐了一地。如果你见到那个场景还能对他说出我的人生我自己决定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我佩服你。你一定是天底下第一铁石心肠。”

    高秘书的话就像一把锉刀，把谭可的伪装一点一点挫的露出皮肉，谭可在他面前，羞愧得无所遁形。

    “可可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心里也把你当我自己女儿。我也希望你找个好人平凡快乐的过一生。但是，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将来要做什么事自己应该有个底的啊。人活着并不只为了自己开心，多的是为别人而活的人。你父亲这一生，为你为你母亲，为了整个国家，压榨自己到只剩吐血之后的时间属于自己。他是真正志在家国的高尚的人，你是她女儿，身上留着他的血，我就问你，你有什么理由去不接着他的路走下去？”

    “高叔，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要见我爸。”谭可硬生生把眼泪逼回眼眶，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时间留给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