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宁的话既在伍秉鉴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之外,感觉这位大人还是一心想在监督之位上履职尽责做点事情出来的主儿,至少不是尸位素餐之人。璧宁说起话来虽然声色俱厉咄咄逼人,可也是容了自家争辩解释,这对早已习惯高高在上左右拍马逢迎的官老爷来讲,已是很难得了。有了这样的印象,秉鉴也就没了初入大堂时的紧张,他心里清楚,越是在这些大人面前畏畏缩缩,越是被看不起,只要做得不出格,反而是不卑不亢更能得到些待见重视,所以不待璧宁吩咐,他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没错!伍秉鉴手里拿着那裹着龙涎香的草纸包真就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向了监督大人面前的公案!这也是他自打进了这大堂,此刻才看清了监督大人的面目:年龄四十五、六岁,圆脸、淡眉、大眼、大鼻、小嘴、小耳朵,头上是衔白明玻璃的单眼孔雀花翎顶戴,身上穿着石青色的云锻补服,方块补子上绣有白鹇。
这小子要干什么?璧宁一时呆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椅子背儿上靠了靠,瞬间缓过神来,用手一指秉鉴,大声喝道:“大胆的奴才,本监督让你起来了么?你给我跪下回话!”
伍国莹又是被秉鉴的举动吓得半死,连忙用膝盖支撑着身体往前紧挪了几大步,用手抓住了秉鉴的衣襟,“你这混账东西,没听到大人训斥吗?还不快跪下?”又对璧宁磕头如捣蒜,“大人,犬子无知,请大人恕罪啊!”
秉鉴站立在那里,侃侃说道:“小人非一时鲁莽而忘了上下尊卑故意对大人无礼,实乃大人的问话小人要到近前回禀,才不得已而为之,这也不是小人矫情,小人回禀之言乃系牵‘元和行’前途生死,只想言与大人听,并请大人为小人裁度,不愿传于门外之耳。”
璧宁听到秉鉴这番说辞,释然了一些,“既然说的如此神秘,本监督就且容你一回,但切记不可故弄玄虚,否则,罪加一等!”又一抬手对伍国莹说道:“你也站起来吧。”
秉鉴不失时机地走到公案前将那草纸包放在了上面,璧宁闻得一股难闻的腥臭,不禁用马蹄袖子掩鼻。秉鉴忙低声说道:“大人,小人家里偶然得此物不识,旁人有识此物者称之为‘龙涎香’,特怀来献……”
“龙涎香?”
璧宁听后,两眼放出了不易察觉的光芒,伸手将那草纸包拽了过去,打开后仔细翻看,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把草纸包轻轻地推了回来,话语却明显温和了不少,“形似而已。你就不要枉费心思在本监督面前投机取巧了,还是快将你的章程说出来吧。”
“大人,只是看过此物的邻人都说它是龙涎香,家人也就当了真,想着是块难得的宝贝,不敢苟藏,一心想得着机遇献于大人。今日幸得大人甄别才知是假物,小人有眼无珠,但全出自一片忠诚之心,还望大人恕罪,并斗胆请大人代为弃之。”一边说,秉鉴一边将草纸包重新包好,放在了公案后的一角。
璧宁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对着父子说道:“都坐下说话吧。”
秉鉴见璧宁态度已是大为缓和,知道已是到了说正事的火候,他更加庄重起来,站着说道:“监督大人,‘元和行’欠东印度公司货款本息共计二十四万两,欠大人这里关饷五万余两,合计近三十万两。目前分销商户欠我行货款近十二万两,自家库存积压货物近四万两,这加起来就是十六万两的银子,为尽快将银子腾挪出来还债,我‘元和行’愿将分销商户那里的货物原价收回,一并与自家库存贱卖,折半来算的话也会腾挪出八万两来的。与欠项相抵,实有外欠二十二万两。”
“嗯。”
璧宁听了点头,“东印度公司那里事关朝廷外柔洋夷尊严,我粤海关这里关乎赋税钱粮,哪一头儿都是马虎不得的。嘴上说起这二十二万两银子的亏空容易,可是真摆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