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霈依言走到太后身边,面色仍如高山雪积,难以窥得半分改样。太后牵过傅霈的手,竟似母亲相亲一态。纵然不是生母,然而总归养育多年,太后与傅霈问话时总放温和许多,“你从前在西北苦寒之地,哀家长夜时常忧心,倘若你早成家室,哀家亦能因你身边有人操持而放心。”
傅霈想来有所斟酌,一时并不曾回话,殿中四寂,海娴进退两难,分外尴尬。
却是太后又开口,“不必是陆氏,只要是你想的哀家都可以。”
傅霈不是不动容,他半晌后抬眼看太后,才回:“皇额娘,儿臣想的,您未必不懂。”
太后哑然,神色转而黯淡下去。
海娴不知为何,身子忽然一颤。正是宫人打了帘子,傅清竟过来了,来时恰好收入眼底,他走到海娴身边,低声问道:“冷不冷?”
海娴笑一笑,摇摇头,傅清轻轻拢过她的手,眉眼间都是宠溺,手上传来的暖意一寸一寸蔓延。
傅谨来的很快,见着傅霈,他向傅清与太后请过安,四下里静静的,他有意缓和,便有些打趣意味,“好端端的,怎么反倒像儿臣来的不是时候。”
太后才含笑道:“都坐下罢,哀家难得有这机会,与你们几个一同说说话。”
傅清与海娴自是坐在一处,傅谨与傅霈也各自坐了地方,独舒笉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徐徐叹道:“这样的时候还有几回呢,清儿要理政务,谨儿不愿拘束,霈儿要驻守边疆,除去垂髫年岁时,哀家如今要见你们都坐在跟前的时候鲜少。”
太后话中多嘱咐意味,“再过几日,哀家离宫礼佛,清净之处不宜多有请安,往后再见你们不易,只望你们万万记住你们是一个母亲养大的孩子,兄弟间和气为重。”
见他们三人均都应下,太后却看向傅霈,指着海娴沉声道:“老七,哀家要你一句实在,究竟是不是为着海娴,你才不肯娶佳沁?”
海娴额角一跳,抬眼看着太后。
在座诸位皆不料太后直截了当,傅霈亦愣在原地,转圜回神思不过片刻,立时拱手回道:“皇额娘此话虚无,儿臣与榆贵嫔从无私情可言。当初宫中流言四起,不理会原为恐怕来日尴尬,那些话当不得真。”
“那你又为何不娶旁人?”太后挑眉。
“儿臣常驻西北,不忍府中人独承重担。”傅霈神色极为认真,“儿臣不娶佳沁,在于儿臣并不能给她甚么,既然开始便不打算给她甚么,更不能让她随儿臣受边关寒苦。佳沁幼来娇养,儿臣也不过将她视作妹妹罢了。”
太后追问道:“你五哥难道当初喜欢榕婷?娶前面都未见一回,如今不也是一家合满么?”
傅霈回道:“那也不过是一家合满,并不是琴瑟在御,五嫂总是笑面,家中未尝不是相敬如宾。”他反问道:“那又有甚么意思?”
太后语噎,从未听闻傅景爱重榕婷,这是实话。太后手向案几重重一放,腕上玉镯叩出沉闷声响,“如今大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听哀家劝了。”
殿中一霎时静下,傅清沉吟不语,难免有些尴尬,傅谨有心缓和氛围,于是轻咳一声,抬头笑道:“皇额娘为着七弟今儿嘱咐这样多,若及早知道,儿臣断不肯来听一番说教的。”他招手令侍从呈上一小匣,“儿臣听浮玉说皇额娘近来多梦,新寻得一味安神良香,皇额娘且用一用。”
太后面色稍见缓和,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傅霈沉吟着,想要对太后说话时,却是傅谨借着太后低头光景,抬手半拦,傅霈迟疑片刻,还是退开几步。
太后起身来,舒笉立即迎上去扶着,她向众人道:“说了半日话,现在愈发不舒坦,尽都回去,留舒笉在此就是了。”
众人忙应了,各自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