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羞到底还是出府了,夜里的瑶城与瑞京有八分似,明楼玉舍,风帘绣幕,满城的红巾翠袖。兰羞边走边打听,几乎踏遍东城所有的瓦肆勾栏,终于在喧波湖畔的戏楼里找到了那位颇负盛名的说书人。
他已醺醺然,正在一群纨绔闲人的簇拥下大放厥词,二十多岁的年纪,雅黛袍,黑绫扇,松散着头发,长像出众气质猥琐。兰羞的介入太突然,让他眼前一黑又一亮,同众人一起禁了声。
“我送你《珠沉玉碎》,你告诉我一件事。”
众人听来毫无厘头的话,却令说书人再度亮了眼,燕岳名仕钟神秀,善绘山水美人,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一卷九幅的《十步香居图》,而珠沉玉碎,便是其中之一。十步香居贵不在画,而是画中的美人,原传画中女皆乃钟先生臆想捏造的世外仙姝,世间并无其踪迹。可当《野林牧鹤》中的美人出现在沃洲之后,十步香居图便成了被收藏争夺的香饽饽,世人趋之若鹜,好像得到了画卷就得到了美人似的。
“女郎想问什么?”
说书人饶有兴味道,他闲扯事非淡搅云,叱咤启都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如此横冲直撞的女郎,不管天高与地厚,什么地儿都敢来,什么话都直说,这类人通常出要么身很好,要么本事很高,绝对是那种有故事可挖的主儿。
“玉絮美人!”
呵,果然非低处来啊,说书人不由佩服自己的眼光,问的竟是前潇泽太子宠妃,一个一直活在传说里,又在传说中死去的女人。
“巧妃梅隐芳啊,那可是韶华极盛的一代名妃啊!”
说书人叹道,语气似感慨似惋惜,颇具意味,生生刺到了兰羞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突然变的很激动,一代名妃,韶华极盛,结果呢?她迫切追问。
“结果,结果韶华随风逝,玉骨化风烟啊。”
玉骨化风烟?真的死了?怎么会呢,那样一个妖精似的怪物,死天死地也不会死她呀。兰羞很想反驳一句他胡说,她不信,可是事实呢,一定就是这样的。这个说书人,她在入启的途中就听说了,说书不说神不说鬼,不说奇闻异事也不说民风民趣,专抠抠挖挖那些宫闱秘事和世家大族的烂疮疤,且绝无虚传,要不名头也不会响亮到连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内宅妇人都如雷贯耳,一度不辞劳苦的找过来。
“在下柳中藏,住在无邻巷的三分小院儿,墙外杨柳树,门侧水仙花,女郎若还有疑问,烦请登门,在下随时恭候。”
这是柳中藏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眼下他对这女郎的兴趣比那世人趋之若鹜的画卷浓厚多了,所以,醉倒是非常必要的。他没有眼前女郎的勇气,有价值的话,需要选个合适的场合说,这样才好讨价还价嘛。
兰羞当然奈何不了一个醉鬼,走出戏园时已然灯火阑珊,绕着喧波湖走了两圈儿,看着岸上住户的灯一家一家灭去,自己掀了帷帽,坐在湖畔石堤上望天空,突然想起钟陵,想起小颜城,想起懒云窝缭绕的云雾和群芳域一望无际的花田想起自己出嫁时长荫街“杏花和雨杂梅落”的情景和广纵门外的桃飘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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