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帝永初三年(公元422年,属南北朝刘宋初),腊月,天降暴雪。
宋国都城建康(今南京),雪深没膝,寒气刺骨。平素熙熙攘攘的街市偶有行人,挑担叫卖的小贩早无踪影,唯饭堂酒肆的伙计立在门口瑟瑟张望,希望可以盼来一位食客。
良久,“好味楼”门口终于迎来了今日第一位客人——一位身披灰色鹅毛大氅,头戴雪白尖顶貂皮昭君帽的曼妙少女。少女裹得严严实实,其身段却依旧绰约不俗,引人遐想。
伙计阿福瞬时眉开眼笑殷勤地迎了上去,未等他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将菜名报上一遍,少女就已开口:“一切如常,挑最好的三个招牌菜,分两份,加两壶温酒,装食盒带走。”
阿福一愣,随即了然,眼神不经意瞟了瞟长街尽头的建康狱,神色间或惋惜或羡慕。
美食已成,酒香醉人。少女付账,款款提篮走向建康狱,脸色平静如水。
建康狱,又称南狱,乃刘宋王朝都城专门收监作奸犯科者之场所,设于闹市尽头,紧邻淮河。收监此地的犯人,无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没有一个为官者或世家子弟,简言之,这是建康城的庶民监狱。王公贵族和氏族弟子若是犯事,必收监于皇城廷尉寺里的廷尉狱。如此,建康狱容量巨大却布局简陋,环境奇差,里面的狱卒狱吏早习惯了松散,只要没人劫狱,一切平安。
少女在风雪中款款而至,轻扣南狱大门。身材臃肿的班头李支使了两个狱卒,打开硕大木门一角,歪着头问:“给周尘送饭?”
少女点头。班头李挤出一只胖大的手掌,穿过木门,很自然地打开食盒盖子,看到精致的菜肴分成两份,很满意得点头,才稍微挪宽了木门,允她进去。
少女乖巧地将一份菜肴和酒壶摆在栏下桌凳,动作颇为娴熟,随即看向班头李,明亮的眸子似祈求似期望。
班头李受不了少女的眼神,他迫不及待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才砸巴着嘴问道:“小娘子你这模样,哎……就是周尘相好儿吧?”随即又灌了一口美酒,美滋滋地道:“你就承认吧,不是那小子的相好儿,哪有天天送酒送菜的,我说的对不?哈哈哈……”
闻言,少女脸色忽而惨白忽而红润。班头李继续揶揄道:“哎哟还害羞了,这周尘真是一个风流儿啊,才进来不到五天,姑娘你这等美人天天来送饭,可惜啊,可惜!”。一面说,一面摸索了腰间的巨大钥匙,唤过一狱卒,提了余下的酒菜向更厚的里门走去。
三进三出形容的是富贵人家的府邸,南狱的布局倒也是三进三出,大大小小的牢房层层叠叠:最外一层是狱卒狱吏待命办公之所,桌椅案头皆备;第二层是大小用刑的牢房,各式折磨人的刑具鳞次栉比‘最里层关押的则是无恶不作之徒,几乎都是等着秋后问斩的。
班头李所言的周尘就关在最里层,享受了一人一间的超高待遇。看他样子,脸上虽然有几道浅浅的伤痕,但一身穿着富贵逼人,英姿犹在,丝毫不像坐牢的样子。
小吏提了食盒,在周尘牢外打开,面带微笑,很自然地先行品尝,好酒好肉被他吃了一大半,才在周公子怒吼抗议中留下残羹剩菜。
翌日清早,来交接班次的狱吏发现当值狱吏七窍流血,早已气绝。检查犯人时,平时聒噪不已的周尘出奇地安静,问话也不答应,打开牢门,只见一具尸体冰冷卧躺,七窍仍有凝固的血渍。
平静如水的南狱,一吏一囚之死掀起了巨大波澜。
“两人皆死于半夜,乃是断肠草混牵机之毒。”老迈的仵作眯着眼看细长发黑的银针,喃喃说道。
南狱狱椽(监狱长,刘宋地方监狱官吏)如老松般一动不动,脸色比银针还黑。闻言,怒不可遏地转向瑟瑟发抖的班头李:“你看的犯人,怎么会被下毒了